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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不远不近,你退我进

医学院的课一向排得很满,下午第一堂课,本是午睡时间,满教室的学生在一堆器官名称中昏昏欲睡,忽然老师提高了声音,“我们要参加机械学院承办的科技创新大赛,每个院都要参加,有没有自愿报名的?”

众人在睡梦中被惊醒,反应过来后皆低头作和自己无关状。

老师在讲台上笑,“既然这样,我相信我们专业的学生都很优秀,我就随机点名参加吧!”

“别叫我,别叫我,别叫我……”

随忆听着三宝在旁边念咒,还是告诉她,“据说,你在祈祷别叫到你的时候其实是在对老师产生一种力,上帝辨别不出你的这种力是喜欢还是排斥,所以老师会收到这种力并且叫你的可能性很大。”

三宝思考了一下,换了咒语。

“叫随忆,叫随忆,叫随忆……”

随忆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到老师叫道:“随忆!”

随忆瞪了三宝一眼,缓缓站起来。

老师对这个女孩子印象深刻,“再找两个,我看看啊,任申!”

三宝苦着脸站起来,“老师,你知道我的专业课很差劲的!”

老师一脸恨铁不成钢,“知道差劲还不好好听课,你到底还想不想毕业了!”

三宝挠挠脑袋,“老师,我根本就不想毕业!”

“你……”

“老师,你不知道,我本来想学中医的,以后回家把我们家的那块地都种上中草药,然后我就发啦!”三宝说着,一脸的向往。

“你给我坐下!”老师瞪了三宝一眼,看向她旁边,“何文静!”

何哥俯首称臣,“老师,如果您想让我帮忙搬个仪器买个水这个可以!其他的还是别找我了。”

老师一脸无奈地挥挥手让她坐下,最后还是找了其他班的两个男生。

老师终于满意,“好了,一会儿下了课你们跟我去机械学院。”

随忆没来过机械学院的办公室,看上去和医学院差不多,办公室里有两位老师正半真不假地寒暄。随忆瞄了眼旁边和她一样的两个倒霉蛋,也是满脸的不情愿,她默默叹口气,同病相怜啊。

陆续又进来了几位老师和学生,听了几句之后,随忆才知道这是学校立的一个大项目,主题是创新医疗器械,团队里有医学院的、机械学院的、电子系的,还包括负责写开发方案和推销该产品的营销专业的学生。

随忆越听越复杂,好在她只是负责医疗功能这一块,不过负责人恐怕就得头疼了,才这么想着就听到一位老师说:“对了,这次我特意找了张清教授的得意门生来作指导,他一会儿过来,你们互相认识一下。”

随忆在听到“张清”两个字的时候眉头就跳了一下,很快,她的预感变成了现实。

另外一位老师附和道:“萧子渊吗?这位机械学院的萧神名声很响啊,听说参加过几次科技创新大赛,都是特等奖,还申请了专利。”

“真是个人才,怪不得张教授这么宝贝。”

随忆的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哦,熟人啊,那很好啊。熟人好办事嘛。

没过一会儿,萧子渊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听完老师的介绍后,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简单地交谈了几句,约好明天早上在图书馆见面详谈后,很快便离开了。

随忆临睡前收到萧子渊的短信。

怎么参加比赛也没告诉我一声。

萧子渊看着短信发出去,他事先并不知道她也会参加,当院里老师跟他说的时候,他差点推掉了。

随忆举着手机看了半天,萧子渊从来没因为私事给她发过短信,是不是发错了?毕竟他们连朋友圈互相点赞的交情都没有,他怎么会给自己发闲聊的短信?

想了想,应该是发错了吧。

随忆没回,关了手机便睡觉了。

第二天,随忆吃过早饭直接去了图书馆,刚进图书馆就收到妖女的短信。

妖女近日闲来无事去旁听一门课,叫“大学生恋爱与心理健康”,被那个心理学老师忽悠得昏头昏脑,经常问些乱七八糟的问题。

阿忆啊,两个人在一起什么最重要啊?样貌?性格?门当户对?

随忆想了想,言简意赅地打了几个字回过去。

三观吻合最重要。

萧子渊站在图书馆二楼的书架旁找书,不经意间一歪头便看到随忆。

她从一楼的扶梯上来,秋日的阳光透过屋顶的玻璃照在她身上,整个人都被罩在夺目光芒里,轮廓有些不真实地模糊。她的嘴角噙着恬静的笑,正低头看着手机,带着让人不忍直视的光彩。

萧子渊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这个女孩子无疑是漂亮的,优雅独立,灵动婉约,却不张扬,这个年纪便知道如何恰当地掩盖好这份美丽,安安静静地站着或坐着,柔软纤细的身姿从容淡定。当她意识到你在看她的时候,得到的是莞尔一笑,可你再想靠近,却是不可能了。

你进一步,她退一步,永远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永远不会主动接近你,你也不要指望能走进她心里。

她能一眼看出问题所在,然后不动声色地避开或者解决。

林辰总是夸她聪明,而她,何止是聪明。

温少卿说她和自己很像,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可接触得越久他自己竟然也会产生这种感觉,她好像就是另外一个自己。

不过,她有的时候似乎有些小迷糊。

随忆上了二楼一眼就看到了萧子渊,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便走过去打招呼。

“萧师兄。”

“早。”

萧子渊正在纸上演算什么,白纸上的字迹洒脱大气,又隐约带了些许他身上的气势。他直到算完最后一笔才抬起头看她,表情有些严肃地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随忆立刻紧张起来,“师兄昨天说的主题我有很认真地想过,一会儿就整理出来交给你。”

“……”萧子渊默了一下,缓缓开口,“嗯……我想问的不是这个,你昨晚怎么没回短信?”

“呃……”随忆顿了一下,“我以为你发错了。”

萧子渊极轻地叹了口气,弯起食指抵了抵额头,脸上的表情似乎……颇为无奈?

随忆眨眨眼睛,她说错什么了吗?

似乎安静了点,随忆找话题化解尴尬,“师兄的字好漂亮。”

萧子渊也很给面子地接话,“我记得你的字写得更漂亮,去年学校书法比赛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怎么再也不见你写了?”

随忆笑着打哈哈,“萧师兄又逗我,我都是乱写的,就不拿出来丢人了。”

萧子渊忽然很郑重地说了句:“我很喜欢。”

随忆一愣,下意识地抬眸看他。

他正微垂着头看她,薄唇微抿,那双总是淡漠的眼睛里此刻好像突然闪过一丝光芒。

正不知怎么接话呢,就听到有人叫萧子渊的名字。

萧子渊又看了她几秒,视线才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紧接着他抬手打了个招呼,站起来走了过去。

“好久没见了。”

那个人走近了便开始抱怨道:“哎呀,最近被折磨死了,对了,SolidWorks里有几个功能我不太会,你有时间教我一下吧!”

萧子渊笑着答应:“好,今天下午你来找我吧,我会在寝室。”

“真的啊,那太好了,有你我也不用借这些书了。”那个男生往萧子渊身后看了下,“咦,那不是……”话说到一半忽然笑出来,“不打扰了,我先走了。”

萧子渊笑着道别,转身回来看着正装作很忙的那个人,心里开始笑。

他不得不鄙视自己刚才的恶趣味,很久之前他就发现,这个看上去淡定的女孩子从不敢看他的眼睛。她越不敢看,他就越发想逗她。

小组成员陆陆续续到了,眼看时间也快到了,他们便进了二楼的会议室。

点过名才发现少了两个,萧子渊坐在会议桌的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指针指到那个数字,又过了十分钟那两个人才姗姗来迟。

萧子渊淡淡地扫了两个人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却有种逼人的压迫感。

随忆觉得这个男人的气场真不是一般的强大,她作为旁观者都觉得冷飕飕的,更何况是当事人。

“我不喜欢不守时的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迟到的两个人面红耳赤,站起来给大家道歉。

“对不起,我们错了,再也不会了。”

萧子渊点点头,口气缓和了点,“坐下吧,马上开始了。”

随忆垂着眼睛微笑,恩威并施,果然高明。

自由讨论的时候,随忆听到旁边两个男生在小声聊天。

“这个会议室不是说不借的吗?上次我们系想借来用用都不给。”

“那你也不看看是谁借的。”

立刻有人凑过来,“谁借的啊?”

随忆笑,原来男人也这么八卦啊。

“萧神啊。”

“哎,萧神到底是谁啊?”

“机械学院的大神你都不认识?”

“不知道啊。”

“也是,萧师兄平时挺低调的。”

“哎,他不是快毕业了吗?”

“嗯,拿到了国外名校的全额奖学金,毕了业就出去。”

“真羡慕啊……”

“别羡慕了,没得比,听说他连发了好几篇SCI,影响因子都很高……”

随忆笔下一顿,要出国了啊,真好。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效率极高。随忆本以为这么多人不好合作,但此刻她不得不承认,萧子渊不仅外貌和气质出色,能力也同样出色。

她磨蹭了一下,走的时候只剩她和萧子渊两个人。

下楼时随忆状似无意地问了句:“萧师兄毕了业是要出国吗?”

萧子渊点头,“嗯,很早之前就定下的。”

“哦,那恭喜了!”随忆貌似雀跃地很快回答。

萧子渊看了她一眼,“你呢,有什么打算吗?想出国的话可以找我。”

随忆静默了半晌,直到出了图书馆才出声:“毕了业我要回家工作,也是很久之前就定下来的。”

“好。”萧子渊淡淡应了句。

之后,两个人一路无言。

随忆若有所思地回到寝室,心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沮丧。

三宝正在写医学报告,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边打字边抱怨着,“学医太苦了!早知道我就去学种地了!换一行,行不行?!”

随忆途经她看了眼,心不在焉地回答:“行,敲一下回车键。”

何哥和妖女趴在电脑前闷笑,三宝立刻端坐好,“阿忆,我错了!”

随忆一脸茫然,“出什么事了?”

三宝惶恐,“阿忆,你心情不好吗?”

随忆一头栽到床上,闷闷地回答:“没有啊。”

何哥压低声音问:“她怎么了?”

妖女和三宝纷纷摇头。

在三个人眼里,随忆是那种很豁达的女孩子,不管遇到什么都会不慌不忙地笑着解决,即使沉默,也是笑意嫣然。

从没见过她现在这样愁眉苦脸。

隔了几天,再次去开会的时候,随忆依旧兴致不高,坐在位置上异常沉默。

萧子渊说到一半发现随忆突然睁大眼睛,紧接着便开始皱眉,又满脸不安地小幅度动了动。

他停下来问:“怎么了?”

随忆一惊,“没什么,师兄你继续。”

萧子渊看了她几秒后,虽然觉得她奇怪但并没有追问。

他哪里知道随忆的“隐疾”。

她只感觉到小腹坠坠地痛,便有不好的预感,想了想觉得日子不太对,只盼着自己预感错了。

谁知没过几分钟便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小腹流出,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子渊似乎有意照顾她,会议提前结束了,但随忆还是感觉到自己的裤子早已染血,湿湿的。

她坐着不敢动,给三宝发短信,输入到一半才想起来,三个人去了市中心看电影,等她们赶回来天也黑了,不如等天黑了她自己跑回去。

旁边陆续有人叫她:“随忆,还不走啊?”

随忆笑着应对,“你们先走,我马上就走,再见!”

“那我们先走了啊,再见!”

萧子渊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在,“怎么还没走?”

随忆坐得端正,“我……我再等会儿。”

萧子渊看着她原本粉扑扑的小脸有些苍白,走过去问:“怎么,不舒服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随忆苦笑,我肚子疼也不能告诉你啊。

“我真没事,师兄,你们先走吧。”随忆看到门口还有人在等萧子渊,便笑着回答。

“你们先走吧,我还要找份资料。”萧子渊看了她几秒钟,忽然转身跟其他人说。

“那师兄我们先走了。”

“好。”

等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萧子渊脱了身上的风衣递给随忆,“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随忆脸一红,原来他看出来了啊,一抬头便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唇角微扬似乎含着笑意。

正处在天渐黑而屋内没开灯的时刻,室内光线有些昏暗,随忆只看了一眼,便觉得萧子渊有勾魂摄魄的资质,或许是他总是一脸淡漠,而此刻狭长的眼睛因为带了笑意斜飞入鬓,整张脸的线条清晰漂亮,竟让她看得有些愣住,有些心动。

她一直以为男孩子不需要长得太好看,而且长得好看的男孩子也不过如此,现在她竟然对着萧子渊脸红心跳。她和萧子渊不是第一天认识,总觉得他身上的气势迫人,她无法驾驭,所以总是不敢仔细看他,现在不经意间的一眼,竟觉得惊艳,早知道就不看了。

萧子渊竟也不叫她,薄唇微抿耐心颇好地等着她回神。

随忆反应过来的时候脸更红了,慌慌张张地穿上长风衣一下子站起来,因为站得太猛供血不足,她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下一秒,便跌进萧子渊的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随忆紧紧握住萧子渊的手臂,眼前一片漆黑,她只能感觉到手下的手臂坚实而有力地支撑着自己,鼻间的薄荷味道清晰爽朗。

等眼前的黑暗渐渐消失随忆才抬起头,有些迷茫,“谢谢师兄。”

萧子渊收起手臂顺势牵着她的手,“走吧。”

随忆的手指紧贴着他的掌心,他的指尖搭在她的手背上,指腹微凉,手心却是暖的。

“那个……凳子……”随忆借着去包里找湿巾的机会把手收了回来,翻出湿巾后状似一心一意地擦拭着凳子上的污迹,再也没有抬过头。

她身上穿着他的衣服,周围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味道,头顶那道视线又丝毫不加遮掩,她的心忽然躁动起来。

傍晚起了风。他们出了图书馆,萧子渊只穿了件衬衣,在晚风中愈显单薄,随忆有些良心不安,“萧师兄……你冷不冷?”

萧子渊嘴角带着笑,竟然有些戏谑地回答:“冷啊,难道你要把衣服还给我吗?”

随忆被噎住,“呵呵……”

随忆在心里检讨:你这个笨蛋,没事儿多什么嘴?!

途中萧子渊给她买了杯红枣茶,随忆捧在手里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视线时不时地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纠缠在一起的两只手上扫过。

大概萧子渊也注意到了,转头问道:“怎么了?”

随忆很是善解人意地回答:“这位师兄,你的手是没有地方放吗?”

所以要放到我的手上?

萧子渊没说话,继续牵着她的手往前走。随忆权当他是默认了。

秋日的傍晚,寒风乍起,他牵着她的手,一起走在满是枯叶的校园里。随忆觉得口中温热香甜的红枣茶一路流到了心里,那种感觉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

在楼下分别的时候,萧子渊说了一句话,让随忆在之后的整个晚上都处在魂不守舍的状态。

萧子渊说:你太瘦了,以后多吃点,抱起来的感觉应该会更好。

随忆在萧子渊的微笑中机械地转身,身体僵硬地上楼,似乎连再见都忘了说。

回到寝室,正在打游戏的三宝百忙中抬头看她一眼,“阿忆,你笑得好诡异啊!”

随忆摸摸自己的脸,“我笑了吗?”

正说着,何哥一脸纠结地从屋外走进来,若有所思。

随忆照例问:“怎么了?”

何哥皱着眉,“今天去上自习,结果那个教室有选修课,我就顺便听了一会儿,本来好好的,可老师后来说了一句话,我就开始自动脑补,补了两节课,再也听不进一句话。”

“老师说什么了?”随忆问。

“他说,梁启超在十七岁娶妻之后,曾经以为岁月会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直到他遇见了康有为……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随忆点头表示理解,看向三宝的方向,“腐,是会传染的。”

妖女从床上探出脑袋,给出评价,“何哥,你不能再和三宝混在一起了,都被她带坏了。”

三宝忽然站起来振臂高呼:“革命无罪,造反有理,搞基有爱!”

喊过口号后又凑到电脑前继续游戏,嘴里还叽里咕噜的,“梁启超就是因为和康有为在一起才把肾都弄坏了,结果做肾脏切除手术的时候被错切了健康的肾,后来一命呜呼了。由此可见,梁启超的一生是极其不靠谱的一生……网上说得对,风萧萧兮易水寒,人生难觅是直男啊……”

众人再次黑线。

萧子渊从那晚对随忆说了那句震惊中外的话后,就突然消失了。

几天后,随忆洗好了风衣却找不到人,想了想,送去了林辰的寝室。

随忆进了门,东瞧瞧西看看,“萧师兄不在吗?”

林辰一脸怪笑,“你来是为了找他啊?”

随忆举起手里拎着的袋子给他看,“我有东西还给他。”

林辰拿过来,“咦,这不是他的吗,怎么在你这儿?他妈妈病了他回家去了,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你先放这儿吧,回头我给他。”

随忆没松手,犹犹豫豫了半晌,说:“我还是亲自交给他吧,顺便谢谢他,等下次他在了,我再来。对了,他是哪一天走的?”

“嗯……周三晚上,接了个电话就走了。”林辰回忆了一下。

“哦。”随忆心不在焉地应了声,“那我先走了。”

周三晚上,那应该就是那天晚上。

随忆走到门口时,林辰忽然叫住她:“阿忆!”

“嗯?”随忆转身。

林辰犹豫半天才开口:“你也看得出来,萧子渊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萧家的太子爷,毕了业就要出国,从国外回来就要进政坛的,他以后的每一步都是被安排好了的,或许这其中也包括婚姻,我怕你……”

随忆脸上的笑容未减,慢慢开口:“林辰哥哥,你放心,我不会喜欢萧师兄的。”

林辰记得随忆已经很多年没这么叫过他了,突然这么一叫,倒叫他心里一惊。他最怕随忆这个样子,温温婉婉,实则心意已定。

林辰打量她半天,并没有看出勉强和破绽,便摆摆手,“那我就放心了。”

萧子渊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几句对话,微微一挑眉,没作任何迟疑便推门进去了。

随忆看到他冷着脸的模样,便猜到他肯定是听到了那些话,眨了眨眼睛,有点尴尬地笑,“萧师兄,我来还你……”

还没说完就被萧子渊不咸不淡的声音打断,“放那儿就行了。”说完也没看随忆,便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寝室。

随忆看着他的背影,萧子渊是这个样子才对啊,淡然冷静,他本该对自己如此。

对于他忽然的冷淡,随忆笑了笑,放下东西很快离开。

关上门,林辰也有些尴尬,笑着解释,“本想替你试探一下这丫头,没想到……”

萧子渊歪在床上闭着眼睛,抬起手臂遮在额头,满脸的疲惫憔悴,并不接话。

林辰似乎忽然间看出了什么,踌躇着开口:“子渊,算了,随忆这个女孩子虽说清清淡淡的,但很有主心骨,她说不喜欢就是真的不喜欢。你……”

萧子渊依旧沉默,脸上看不出异样,似乎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可林辰却知道他动了怒,不知道是在生谁的气,便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隔了几天之后的晚上,随忆去上机械学院的选修课,这次她没玩手机,老老实实地听讲台上的萧子渊讲天书。几天没见他,他的精神不是很好,说话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偶尔咳嗽几声。

随忆知道他生气了,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她并不认为萧子渊有多么喜欢她,毕竟他身边优秀的女孩子那么多,她不过是最平凡的那一个,他本该看不到自己才对。

萧子渊最近几天都在实验室做实验准备发表文章,这天下了课刚回到寝室就看到自己桌子上摆满了药。

温少卿正拿着几盒盯着说明书研究,看到萧子渊进来便扔给他,“这帮女孩子真是了不得了,她们哪里是去听你上课啊,校医院这下要火了。可惜她们不知道你西药过敏,这些东西碰不得啊。”

萧子渊接过来随手放到一边,哑着嗓子问:“上次你给乔裕吃的那个润喉药呢,还有没有?”

温少卿找出来递过去,笑着逗他,“那桌子上摆着的,有些你还是可以吃的。”

萧子渊皱眉,“废话那么多!”

林辰兴冲冲地跑进来,看到萧子渊便突然停下来,悄悄转身往外走。

温少卿扬声叫他:“林律师!去哪儿啊?”

林辰那天招惹了萧子渊,现在看到他都躲着走。听见温少卿叫他,便僵硬着转过身,“我去隔壁找个人……”

边说边急着转身往外走,才迈开步就和迎面进来的人撞上了。

迎面来的男生抱着笔记本稳住身体,跟林辰说了声对不起便走向萧子渊,“大神,我把数据导进去但软件运行说错误,怎么都分析不出来,你帮我看看是哪里出了问题。”

萧子渊接过来坐在桌前仔细看着,趁着空当那个男生便和温少卿聊天。

“听说今天你们医学院那边出事了?”

温少卿一愣,“不太清楚,我刚从医院回来,出什么事了?”

那个男生一下子兴奋起来,兴高采烈地讲起来,“你还不知道啊?说是一年多前那个暴露癖变态又出现了,在医学院的教学楼前骚扰女孩子。隔壁班的班长当时正好经过那里,说被骚扰的女孩好像是林辰的那个漂亮妹妹,医学院的那个美女,不过他也不确定是不是。”

萧子渊突然停下来,指着屏幕上复杂的图线点给他看,“这里,这两条线没接上,接上再重新运行就好了。”

那个男生歪着头看,萧子渊便起身把座位让给他。

萧子渊走到旁边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嗓子流过,那种热辣疼痛的感觉有了一丝缓解,可心里的焦灼却愈演愈烈。他慢慢放下杯子,忽然穿上衣服出去了。

“哎,师兄你去哪儿啊,我还有问题呢!”那个男生在身后喊。

温少卿坐在那里勾着唇笑。

那个男生看着温少卿还奇怪,“哎,说到你师妹啊,你怎么都不着急。”

温少卿看着林辰,“他妹妹他都不着急,我着急什么。”

林辰看着出去的那道身影,“他着急了,我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某男生一头雾水。

十几分钟后,萧子渊和随忆站在女生寝室楼前相顾无言,唯有尴尬。

这个时间女生寝室楼前不少情侣在搂搂抱抱,热闹非凡,这么安静的两个人站在这里不免都有些不自在。

妥协,萧子渊的心中忽然冒出了这个词。

在遇到眼前这个女孩子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个字眼沾边儿。

良久他叹了口气,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怕不怕?”

随忆的眼圈忽然热了,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

随即她扬起脸笑起来,声音轻快,“不怕,师兄你忘了,我是学医的,什么没见过啊!那些对我来说就是器官,我没事儿!”

萧子渊垂着头看她,幽幽开口:“专家说,人的一生平均要说八点八万个谎话,其中最容易脱口而出的谎话就是,没事,我很好,我不怕。”

“呃……”随忆没想到萧子渊也会讲这种冷笑话,敛了敛笑容,“当时倒是吓了一跳,不过现在没事了!”

萧子渊拿出一个平安符递给她,“拿着,带在身上压压惊。”

随忆看了一眼,边角有些磨损,应该是带在身边很多年了,她没想到萧子渊竟然会信这个。

这么想着,随忆不自觉地笑起来。

萧子渊看她没接,便把平安符塞到她手里,“拿着。”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下起雨来,萧子渊自然地抬手紧了紧她的衣领,“你快回去吧,我先走了。”

说完就准备走。

随忆愣了下,很快伸手拉住他往楼门口走了几步,“你已经不舒服了就别再淋雨了,在这儿避会儿,我上去拿伞。”说完也没在意,握住手里的东西就往楼上跑。

几分钟后,萧子渊的表情有一丝松动,看着随忆递过来的伞,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这把伞……”

“怎么了?”随忆一脸疑惑地反问,“哦,对了,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薄荷叶,你拿回去泡水喝,嗓子就不难受了。”

萧子渊垂着眼看了下,并不接,又重新盯着她的眼睛,她跑上跑下,小脸红扑扑的,粉嫩晶莹,格外动人。他看了半晌才缓声开口:“你这是关心师兄,还是关心我?”

说完就在随忆皱着一张小脸纠结的时候,转身往回走。

昏黄的灯光映出绵绵细雨,宛如烟雨蒙蒙的江南夜,萧子渊一手捏着纸袋,一手举着伞,心满意足地走在惊慌躲雨的人群中。

她一直叫他萧师兄,从来不曾当面叫过他的名字,似乎他只是她敬重的一个师兄,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

随忆在楼前站了很久,脑子里乱成一团。

是关心师兄还是关心我?

有区别吗?

等她回神再看,哪里还有萧子渊的影子?

随忆回了寝室,才发觉自己手里竟然还攥着那个平安符。

还回去?萧子渊大概会发怒吧?

萧子渊生气的时候不会像别人那样疾言厉色,他脸上的神情不会变,甚至连呼吸频率都不会变,什么都没做,可却能让人清楚地感觉到他生气了。

随忆权衡了一下,那就拿着吧!

萧子渊进了寝室门,温少卿奇怪地看着他,“你带伞了啊,林辰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他跑到女生寝室那边给你去送伞了。对了,他最近怎么了,对你这么殷勤?”

萧子渊边取了纸袋里的薄荷叶泡水边无奈地笑,“我那天有点累了脸色不太好,可能他以为我是生他的气了。”

温少卿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妈妈的病怎么样了?这周五是陈老的专家诊,去看看?”

萧子渊端着杯子嗅了下,清凉舒爽的感觉顺着鼻腔蔓延到喉咙,“不用了,这些年看过多少了,老毛病了,都说没别的办法,只能静养,最近换季感冒了才又复发了。”

温少卿拍拍萧子渊的肩膀,“你也别太担心了。”

萧子渊笑着看他,“好。”

正说着,林辰拿着两把伞冲进了寝室,看到一身干爽的萧子渊,“你……”

萧子渊冲着他笑了笑,林辰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也笑了。

熄灯后寝室里很静。

随忆躺在床上,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下午回来的时候她跟谁都没提这件事,虽然她是学医的,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心里总是有些怕的,没想到晚上萧子渊竟然会为了这件事来找她。

她微微笑了下,翻了个身准备睡觉。她本以为会失眠或者做噩梦,谁知竟然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床的时候神清气爽,她想,大概平安符是真的有用。

雨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萧子渊拿着伞准备出门,林辰盯着他和伞看了半天,“咦,你的伞……”

萧子渊一脸坦然地反问:“怎么了?”

林辰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

萧子渊从餐厅吃了早饭刚走出来,遇到同院的同学,他们愣怔地看着萧子渊,“咦,师兄,你的伞……”

萧子渊又是一脸平淡地反问:“怎么了?”

几个男生立刻收起笑容摇头,“没什么没什么。”

萧子渊踏着满地的雨水到了实验室,在门口碰到张清教授。

教授和他打了招呼后,“子渊,你的伞……”

萧子渊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张教授也喜欢?”

张清看着奶白色的伞上点缀着大大小小的七星瓢虫,哈哈笑出来,“你小子,谈恋爱了吧?”

萧子渊笑了笑没回答。

张清笑着拍拍萧子渊的肩膀,“不错,有空带来我看看。”

忽然又问了一句,“不会是喻千夏吧?”

萧子渊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是,教授怎么会这么问?”

张清摆摆手,“她协助你做实验,每次发表文章,你们两个名字之间都是我的名字,你们这帮小子背后都说,Ziyuan Xiao和Qianxia Yu是SCI天生一对,都被我这个Qing Zhang给破坏了,你当我不知道?”

萧子渊从容而坦荡地回答:“张教授想多了。”

张清似乎明白了什么,“好好好,你去忙吧!”

萧子渊走了几步又被叫住,“新申请的那个项目下来了,项目组过两天会来考察一下,你到时候和我一起去。”

“好。”

第二天随忆和妖女去学生会参加例会,据说本校以前的一个学生现在做了歌手,很红火,决定回校开歌友会,学生会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随忆对这个当红歌手倒是有点印象,一直以为是科班出身,没想到会是自己学校的。工作安排好后,了解情况的人便开始八卦。

“你们知道他是学什么的吗?”

“学什么的啊?咱们学校音乐专业也不强啊。”

“是学机械的!”

“啊?!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真的,当年也算是机械学院的风云人物,谁知突然辍学去唱歌了。”

“真的啊,这么看机械学院出各种奇葩啊,快给我讲讲!”

“……”

随忆正兴致盎然地听着八卦,妖女一转头看到她脖子上的红线,边伸手边说:“咦?你脖子上戴的什么啊?”

随忆还没反应过来,贴身戴着的平安符便被妖女扯了出来。

“以前没见你戴过啊,哪儿来的?”

喻千夏坐在随忆斜对面,看到红线尽头的时候脸色忽然变了,很快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随忆。

随忆被她看得别扭,和妖女对视了一眼,便试探着问:“喻师姐怎么了?”

喻千夏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很快恢复正常,“没什么。”

随忆看着喻千夏的神情似乎想到了什么,从妖女手里拿回平安符默默放回衣服里。

妖女凑过来小声问:“哎,你觉不觉得喻千夏很奇怪?”

随忆冲妖女使了个眼色,妖女吐了下舌头,很快加入八卦大军。

散会后,随忆刚走到门口就被喻千夏叫住,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出来。

“随忆,你等我一下,我有事想跟你说。”

随忆早就看出刚才喻千夏欲言又止,大概是觉得人多不好说,她转头对妖女说:“你先回去吧。”

妖女心领神会地走了。

随忆和喻千夏从活动室出来,沉默着走了很久,喻千夏才打破沉默。

没几天的时间,冬天就好像一下子来了,太阳马上就要下山。这个时间走在校园里,随忆想着自己应该把冬天的衣服拿出来晒一晒,等着随时裹到身上。

喻千夏就是在随忆正神游天外的时候开的口。

“你可能不知道,萧子渊是个早产儿,小的时候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看了很多中西医的大夫都没用。那个平安符是他爷爷奶奶求来的,很难想象吧?那样的两位老革命竟然会这么做。或许是心理作用吧,自那之后他竟然很少再生病。这些年他一直贴身戴着这平安符,倒不是他有多相信,只是送的人对他意义非凡。他和他爷爷奶奶感情很好,一直很宝贝,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真真假假地问他要过很多次想看一看,可他从来都不接话,没想到……呵,竟然送给了你……对了,你知道他爷爷奶奶是谁吗?”

随忆的心情忽然一落千丈,似乎也不觉得有多么冷了。

那么多人都知道萧子渊家世显赫,她也听过,只不过他行事低调,她竟然差点不记得了。

那天林辰跟她说,萧子渊是萧家的太子爷,前途无量;今天喻千夏又跟她说,你知道他爷爷奶奶是谁吗?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奶奶是谁?那是个在战火纷飞的年代脱颖而出的奇女子,如今虽已年老,可每次出现的时候依旧精神矍铄、风韵犹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英姿飒爽。能配得上这个奇女子的男人,萧子渊的爷爷又有多出色可想而知……还有他的父母呢,也必定是人中龙凤吧……

随忆叹了口气,她跟他不是一路人。

随忆眨了眨眼睛,又叹出一口气。

妖女碰碰随忆,“阿忆,这是你在饭桌上第三次叹气了。菜不好吃吗?”

随忆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啊,很好吃。”

她忽然有点羡慕身边的妖女,敢爱敢恨,张扬大气,永远信心满满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三宝正吃得不亦乐乎,“阿忆,吃这个鱼,做得真好吃!不愧是五星级酒店!”

今晚是他们同班的一个男同学过生日,在这家五星级大酒店摆了三桌,宴请全班同学。听说这个男同学家里是江浙一带的富商,家底殷实,自入校开始,做事便彰显着财大气粗的风格。班里同学并不喜欢这位,但碍于同学的面子不好拒绝。

大一刚开学,此富N代便对她们四个异常殷勤,众人皆以为他看上的是妖女,谁知后来才知道他喜欢的是随忆。

据说,他的原话是,此等大气婉约的女子才有资格进他们家的门。

听到这条八卦的时候,随忆只是淡淡地笑了下。

三宝、何哥、妖女看着随忆脸上的笑,颤抖着开始同情富N代,一心想看他是怎么死的。

果然没过多久,寿星便凑了过来,一副滥情的样子,“随忆,我今天生日,你有没有话要跟我说?”

随忆拿起果汁和他碰了一下,淡淡地说:“祝你生日快乐。”

寿星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结果,“我记得你还没送我礼物啊,不如改天补给我啊!”

众人起哄,“喂,秦铭,有你这么讨礼物的吗?”

寿星一挥手,“关你们什么事!”

随忆坐得端正,垂眸盯着面前的杯子,“我送了。”

寿星一脸欣喜,“是吗?可能我没仔细看,你送的什么?”

三宝、何哥、妖女扑哧一声笑出来。

随忆这下终于抬头,露出一抹微笑,缓缓开口:“收礼物的桌子上最角落有个红包,里面有五百块,那就是我送的,你喜欢什么自己买去吧!不够的话拿发票来,我再补给你。”

众人这下终于知道三个人笑什么,一下子哄笑出来,大呼过瘾。

随忆看着寿星公吃瘪,很快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说完在寿星错愕的表情中施施然离开。

随忆心不在焉地低着头走路,刚过拐角就堪堪撞上一个人,她头也没抬马上道歉:“对不起。”

说完打算绕过去,却被熟悉的声音叫住:“随忆。”

随忆迟疑了下,她不该在这里遇到熟人啊,这才抬头看向来人。

“萧师兄。”

萧子渊穿着灰色西装,合身笔挺,颇有青年才俊的气质,脸有些红,两个人站得近,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醇厚的酒香。

萧子渊喝了酒声音也低沉了几分,“你怎么在这儿?”

随忆指指几步之外的包厢,“我们班有个同学过生日,在这里请大家吃饭。”

萧子渊想了下,笑着问:“是秦铭吧?”

看来这个富N代颇具盛名啊。

酒店的走廊装饰得金碧辉煌,头顶的水晶灯折射出的光妩媚明亮,他的眉眼在这样的灯光下更显英挺俊朗,少了几分平时的淡漠,多了几分温情,更加动人心弦。

他那样一笑,用那样的语气吐出那个名字,似乎带了调侃秦铭是暴发户的意味。

随忆被他带着笑出来,点了点头,“萧师兄怎么也在这里?”

萧子渊抚了抚眉心,一副无奈的样子,“申请项目经费的必备流程,应酬啊。”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边已经有人在叫萧子渊。

萧子渊应了一声,便跟随忆道别。

两个人擦肩而过,随忆走了两步,忽然想起来叫住萧子渊,转身跑过去,把平安符塞到他手里,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但也底气不足,“师兄,我听说这个对你很重要,我不能要。”

萧子渊的手就这么一直伸着没有收回。随忆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头顶都快冒烟了。

半晌,清朗的声音才在头顶响起,“听谁说的?”

这么清明的声音哪里有刚才喝醉了的模样?

随忆咬唇沉默。

那人似乎等不及又叫了萧子渊一声,萧子渊这次没应,而是拉过随忆的手,把平安符重新放入她的掌心后,包住她的手,还是当初那句话,“拿着。”

随忆挣扎了一下,他微微用力阻止,又加了一句:“吃了饭早点回去,别睡太早,等我回去找你。”

说完转身离开。随忆抬头看着他的背影,清隽挺拔。萧子渊的话说得暧昧,她却忽然紧锁眉头,烦躁地吐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