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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勇斗狼獾

阿灿霞叼着半只从雪狐嘴里抢来的松雉,刚回到日曲卡雪山山腰,便隐约听到激烈的打斗声,中间夹杂着雪豹愤怒的吼声,还有一种十分难听的嚎叫,时而嘶哑粗鄙,时而尖锐刺耳,像鬼哭狼嚎,一听就知道是狼獾在发威。侧耳细听,打斗声和嚎叫声居然来自千年老杉树方向。阿灿霞立刻丢下松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千年老杉树狂奔而去。

当它气喘吁吁地赶到家门口时,一场血腥的厮杀仍在继续。两只壮硕的狼獾正左右夹攻泥雪滚,可怜的泥雪滚脸被抓破了,腿部也被咬出血,退缩在千年老杉树的扇形树洞口,左撕右咬,勉强抵挡狼獾的进攻。

狼獾是一种雪域猛兽,虽然带个狼字,却与狼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是典型的高山獾类,凶悍勇猛,神出鬼没。狼獾个头与狼狗相似,四肢短,躯体粗壮,颈部肌肉发达,獠牙尖锐,门齿锋利,能从野牛身上活活咬下肉来。狼獾最显著的特点是不怕死,有高山雪域“拼命三郎”的称号,即使遭遇虎豹豺狼,也绝不会落荒而逃,而是坚决与对手拼个你死我活:狼獾颈部和背部有厚厚的肌肉保护,连老虎也无法一口咬断狼獾的脖颈,相反,狼獾一旦被咬住脖子,就会凭借短而有力的腿,拼命往对手腹部钻,攻击对手的软档。曾经有一只公熊与一只狼獾搏斗,公熊撕烂了狼獾的屁股,而狼獾钻进公熊腹部咬掉了公熊的生殖器,造就了一只太监熊。更让人头疼的是,狼獾属于高智商动物,会将诱饵吃掉而让捕兽夹失灵,会从地下掘洞捕捉羊圈里的羊羔,甚至会咬住马的肚皮吊在马腹下将奔腾的马赶进荒山野岭然后宰马充饥……因此,日曲卡雪山一带的山民将狼獾称作“山妖”。

狼獾非狼,却比狼更凶残狡诈。

正在围攻泥雪滚的两只狼獾,是一对狼獾夫妻。公狼獾尖尖的嘴吻间长着一颗血色肉瘤,也许可起名叫血瘤,母狼獾黑黑的脊背上有许多白点儿,好像落了一层霜,那就叫背霜吧。

阿灿霞发现,这对狼獾夫妻虽然嚎声不断,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但并未认真而有效地扭住泥雪滚厮杀。恫吓多于实战,雷声大、雨点儿小,虚张声势的迹象很明显。尤其是母狼獾背霜,朝前跃跃欲扑而不扑,张嘴噬咬而不咬,当泥雪滚身体向前蹿动时,背霜立刻往旁边跳闪,故意让出一条逃生通道来。这无疑是在暗示泥雪滚:如果你害怕丢掉性命,就夹起尾巴逃跑好了,别看你是有高山霸主之称的雪豹,你是打不过两只狼獾的,与其白白送死,不如逃之夭夭,逃吧,现在逃还来得及,你放心,我们不会穷追不舍的!公狼獾血瘤也退让一步,摆出网开一面的架势。

阿灿霞当然明白这对狼獾夫妻的用意,它们的狩猎目标不是泥雪滚,而是泥雪滚身后树洞里的那三只小豹崽。对狼獾来讲,细皮嫩肉的小豹崽肯定比泥雪滚好吃多了。更重要的是,雪豹毕竟是雪域霸主,身躯比狼獾魁梧得多,狼獾再凶残狡诈也不是雪豹的对手,假如雪豹与狼獾单打独斗,狼獾必输无疑。通常说来,一只雪豹与两只狼獾的力量基本持平。泥雪滚虽然是雪豹中的次品,与两只狼獾对峙占下风,但也不是随便就可以摆平的。狼獾想要在二对一的搏杀中取胜,很难不付出血的代价。所以,对这对狼獾夫妻来讲,最好的选择就是将泥雪滚吓唬走,这样,它们就可以不冒任何风险地获得美味佳肴了。

对食肉兽来讲,不战而屈人之兵,不用搏斗就获得猎物,是上上策。

泥雪滚对两只狼獾的劝降和劝退置若罔闻,用自己的身体将树洞口堵得严严实实。

狼獾夫妻似乎有点儿恼羞成怒了,互相使了个眼色,母狼獾背霜突然站立起来,好像要跳到泥雪滚头上去啃豹耳朵,而公狼獾血瘤则在另一个方向勾起四肢紧贴地面,瞄准泥雪滚的腹部做好突袭准备。这对狼獾夫妻配合得非常默契,玩的是声东击西的伎俩,只要泥雪滚仰起头张大嘴应对母狼獾背霜来自上方的噬咬,身体底下露出破绽,公狼獾血瘤就会吱溜钻进泥雪滚腹部,闪电般地袭击泥雪滚身上最薄弱的部分——生殖器,制造一只太监豹。这种流氓咬法,也是造成狼獾名声不好的原因之一。

泥雪滚不知是计,果真仰起头张大嘴……

阿灿霞怒吼一声冲了上去,照准公狼獾血瘤的屁股就狠狠撕了一爪,公狼獾血瘤被迫放弃流氓咬法,惨叫一声斜蹿出去。豹爪犀利,公狼獾血瘤的屁股上绽开一朵血花。母狼獾背霜见势不妙,也从扇形树洞前退却下来。

现在是两只成年雪豹与两只狼獾对峙,力量发生了逆转,雪豹明显占了上风。但狼灌毕竟是以凶悍著称的恶兽,并没有仓皇逃窜,双方唇枪舌剑互相嚎叫。阿灿霞和泥雪滚都没有要尝尝狼獾肉的想法——捕杀狼獾,风险太大,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狼獾从自己的领地赶走,所以君子动口少动手,威胁吼叫,步步紧逼,挤牙膏似的将狼獾挤走就足够了。狼獾妻明白大势已去,不可能突破两只成年雪豹的防线去攻击树洞里的小豹崽,这场狩猎只能无功而返了,于是也且战且退。

终于,狼獾夫妻退到山腰的一片灌木丛后,从阿灿霞的视线里消失了。

危险过去了,阿灿霞飞快地跑同巢穴,谢天谢地,三只小豹崽只是受了点儿惊吓而已,并没受到什么伤害。再看站立在树洞外的泥雪滚,身上有五六个地方在流血,所幸都不是什么致命伤。不用间,它也能猜出事情的经过。就在它外出觅食时,这对该死的狼獾夫妻东游西逛来到这一带寻找猎物,狼獾嗅觉灵敏,无意中闻到小豹崽的气味,便循着气味找到这棵千年老杉树,刚想钻进扇形树洞行凶,就被正在附近徘徊的泥雪滚发现,于是双方展开了一场激战。

三只小豹崽可以说是死里逃生。

阿灿霞躺卧在树洞中央给三只小豹崽喂奶,柔软的舌尖轻轻舔吻小家伙的额头和身体。对受了惊吓的小豹崽来说,这是最好的安抚和慰籍。突然,它感到树洞口晃动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哦,是泥雪滚。泥雪滚探头探脑地想钻进树洞来,却又有些犹豫,胆怯地望着阿灿霞,试探性地跨进一只前爪,随即害怕地缩了回去。迟疑了许久,又战战兢兢地钻进半个身体来。阿灿霞当然清楚泥雪滚钻进树洞来的目的,说心里话,它并不乐意让泥雪滚跨进家门,恩情不等于爱情,感激不代表喜欢,它想用严厉而粗暴的吼叫阻止泥雪滚进门,它确实想吼,却叫不出声。人心是肉长的,豹心也是肉长的,泥雪滚为了三只小豹崽免遭祸殃,只身与狼獾夫妻恶斗,身上几处负伤也不退却,它怎么好意思再将泥雪滚拒之门外呢?今天要没有泥雪滚,三只小豹崽早就进了狼獾夫妻的肚子了,对母雪豹来讲,有了小豹崽才算有了家,失去了小豹崽也就失去了家,从这个意义上说,泥雪滚身上流血的伤口,就是它踏进家门最有效并且永不作废的通行证。它不会敞开心扉欢迎泥雪滚,但它必须敞开家门欢迎泥雪滚。

泥雪滚试探性地钻进半个身体,见阿灿霞默不作声,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一种默许,喜滋滋地整个身体都钻了进来。本来挺宽敞的树洞,顿时显得有点儿拥挤了。泥雪滚也用舌尖舔吻三只小豹崽。既然你那么喜欢做它们的后爸,那就来试试吧,阿灿霞想。它确实没有能力也缺乏信心独自将三只小豹崽抚养长大。雪域荒野,随时都有食肉兽闯进巢穴叼食小豹崽的危险,它要外出觅食,不可能天天守护在小宝贝身边,假如不找个可靠的帮手,三只小豹崽的安全就没有保障。泥雪滚虽然质量差些,但好歹也是只成年公豹,看家护院、助威呐喊什么的总能胜任。罢罢罢,就让泥雪滚留下来当小豹崽的后爸吧,有总比没有好,聊胜于无嘛。

也许,达不到理想状态才是生活的真实、生命的常态。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泥雪滚在舔吻花老三时,舌头一拐弯,舔到阿灿霞的腿上来了,阿灿霞就像被马蜂蛰了一下似的立刻跳闪开去。拜托了,请你保持点儿距离好不好。泥雪滚还算知趣,立刻退后一步,让彼此的身体脱离接触。唉,生理上有如此严重的厌恶感,将来怎么在一起生活哟?

先度过育幼的难关再说吧,到时候反悔也许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