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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驱赶坏邻居

阿灿霞下定决心要将那对狼獾夫妻从日曲卡雪山驱赶出去。

凭着猫科动物灵敏的嗅觉,阿灿霞很快就找到了狼獾夫妻的巢穴——就在小山沟尽头一片乱石滩背后的土洞里。

凭着雪豹天生善于隐秘潜行的本领,阿灿霞悄悄摸到离狼獾巢穴约两三百米远的灌木丛中,仔细观察。它发现,这对狼獾夫妻外出觅食时,每次都要不厌其烦地从乱石滩衔咬起拳头大的鹅卵石,将洞口封堵住;再看母狼獾背霜,腹部两排**饱满得像熟透的浆果。凭这两点就可以推断,母狼獾背霜不久前刚刚做了母亲。换句话说,土洞里有一窝还在吃奶的小狼獾。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看见正在用鹅卵石封堵洞口的狼獾,泥雪滚冲动地跃跃欲扑,被阿灿霞坚决制止住了。狼獾是一种以不怕死著称的食肉猛兽,尤其是哺乳期的母狼獾,为了保卫巢穴和巢穴里的孩子,不惜战斗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凶悍顽强得让所有动物不寒而栗。虽说两只成年雪豹对付一对狼獾夫妻在力量上占了上风,但生死对决,雪豹绝不可能轻松取胜;就算能将这对狼獾夫妻咬翻,自己也难免会受伤挂彩,对雪豹这样靠捕猎活物为生的猛兽来说,任何伤痛都有可能引发灾难性的后果。因此,与狼獾面对面冲突绝对是下策,要想个既能有效驱逐敌人又能避免生死搏杀的办法。一句话,要靠智慧取胜,这才是上策。

狼獾夫妻忙碌了一阵,用鹅卵石封堵住土洞口,又在四周嗅嗅闻闻勘探了一遍,没发现有危险或异常,才沿着山沟弯弯曲曲的河道外出觅食了。等狼獾夫妻走远后,阿灿霞和泥雪滚从灌木丛钻出来,跑到土洞前。泥雪滚迫不及待地想用爪子刨开封堵住洞口的鹅卵石,阿灿霞又制止了它。土洞口非常狭窄,仅容得下一只狼獾进出;雪豹的身体比狼獾大得多,是不可能挤进土洞去的;再者,獾是自然界的掘洞高手,特别善于经营巢穴,可以肯定,土洞一定深不可测,豹爪再厉害也休想将土洞彻底挖开。既然如此,急急忙忙地将封堵洞口的鹅卵石刨开又有何用?反倒会惊动疑心极重的狼獾夫妻,或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或搬迁到更隐秘的土洞地穴,给驱逐工作带来更大的困难。与其莽撞乱来,倒不如耐心等待,静候机遇。

阿灿霞和泥雪滚重新回到灌木丛隐蔽潜伏。

日头偏西时,山沟外草叶摇晃,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哦,是狼獾夫妻回来了。阿灿霞趴在茂密的灌木丛里,透过枝叶观望。公狼獾血瘤和母狼獾背霜的肚皮都鼓鼓囊囊的,脸上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不难猜测,这对狼獾夫妻今天运气不错,捕获了足量可口的食物。它们走到土洞前,母狼獾背霜颇为警惕地查验洞口,没有发现异常迹象,这才扒开封堵洞口的卵石,钻进洞去。公狼獾血瘤则像个忠诚的哨兵,蹲在土洞口站岗。阿灿霞晓得,母狼獾背霜是进洞给小狼獾喂奶了,它躲藏在灌木丛里耐心等待,指望母狼獾背霜喂完奶后,会将幼崽叼出洞来晒太阳,这样,它和泥雪滚就有机会实施偷袭了。

此时此刻,夕阳像只硕大的金橘悬挂在树梢,把日曲卡雪山涂抹得金碧辉煌,山川河流被高原强烈的阳光照射了一整天,大地像一枚被阳光熏染腌渍过的葡萄,散发着醇香与温馨。山风凉爽,夕阳暖融,正是让在深深的地穴里蜷缩憋闷了一整天的小狼獾出来活动活动的好时候。

阿灿霞满怀信心地期待着。

约摸过了十多分钟,母狼獾背霜果然从土洞里钻出来,嘴里还叼着一只小狼獾,它来到土洞前一块铺满阳光的草地,将小狼獾摆放到柔软如地毯的青草上。公狼獾血瘤立即跑拢去,像卫兵一样站在小狼獾身边。母狼獾背霜再次钻进土洞,不一会儿又叼出一只小狼獾来,小心翼翼地摆放到草地上。这时,母狼獾背霜不再返回土洞了,而是侧躺在小狼獾身旁,专心看护。公狼獾血瘤则由卫兵变成巡逻兵,小跑着在四周察看动静。

哦,一共是一雌一雄两只小狼獾。看得出来,它们顶多半个月大,身上覆盖着一层细细的绒毛,眼睛也才刚刚睁开,柔弱得还无法站稳,只能瞪着好奇的小眼珠,在草地上蹒跚爬行。

阿灿霞向泥雪滚递了个眼色,泥雪滚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绕到小河沟左侧,那是公狼獾血瘤巡逻路线的必经之地。当公狼獾血瘤鼻子贴着地面嗅嗅闻闻来到灌木丛边缘时,泥雪滚突然咆哮一声蹿跃出去,张牙舞爪地向公狼獾血瘤猛烈扑咬。阿灿霞仍静静地藏在灌木丛里,密切注视事态的发展。

它看见,当泥雪滚咆哮着蹿跃出来的一瞬间,母狼獾背霜倏地从地上弹跳起来,出于一种护犊的本能,立刻张嘴去叼一只小狼獾的颈皮,反应极其灵敏。阿灿霞心里流过一丝遗憾。它现在埋伏的地方离狼獾母子约两百米左右,而母狼獾背霜离土洞只有十多米远,它冲刺得再快再猛,也无法阴此母狼獾背霜将第一只小狼獾送进土洞;就算它运气特别好,能赶在母狼獾背霜返回来前成功咬杀第二只小狼獾(这种可能性并不大,纯粹是一厢情愿),也无法达到驱逐狼獾一家的目的,按照狼獾的生活习性,只要有一只小狼獾还健康地活着,这对狼獾夫妻就会继续留在这块土地上。

就在阿灿霞犹豫着要不要跳出灌木丛冲刺时,情况突然有了改变。母狼獾背霜只是做了个叼小狼獾颈皮的动作,却并未立即将小狼獾叼咬起来,而是乜斜眼睛观看公狼獾血瘤与泥雪滚的搏杀。泥雪滚虽然是只窝囊雪豹,但一对一与公狼獾厮打,倒也占了些上风,将公狼獾血瘤咬得连连后退。阿灿霞注意到,母狼獾背霜的姿势有了微妙的变化,收敛了欲叼小狼獾颈皮的动作,獾尾平举,身体后倾,改为跃跃欲扑的架势了,可它似乎又有所顾忌,扭头警惕地朝四周张望;不难猜测母狼獾背霜的矛盾心理:看清来犯者只是一只并不威风的公雪豹,出于天不怕地不怕的秉性,很想过去帮公狼獾血瘤一把,夫妻联手,绝对能很快把相貌猥琐的公雪豹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可出于母性的谨慎心理,它又觉得先把两只小狼獾搬回洞穴去似乎更为妥当……何去何从,犹豫不决。阿灿霞看透了母狼獾背霜的心思,蹲伏在灌木丛里纹丝不动。一两秒钟后,母狼獾背霜看四周没有值得它警惕的异常动静,确信来犯者仅仅是一只衰老的公雪豹,便不再顾忌什么,嚎叫着冲了上去,从另一侧夹击泥雪滚。

就在母狼獾背霜跳离小狼獾的一瞬间,阿灿霞迅速而隐蔽地钻出灌木丛,悄无声息地朝小狼獾飞奔而去。

那壁厢,豹吼獾嚎,鏖战正酣。母狼獾背霜一介入,形势立刻发生逆转,更妻明显占上风,泥雪滚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噗,母狼獾背霜从泥雪滚屁股上咬下一口豹毛,带血的豹毛在夕阳下飞舞;咝,公狼獾血瘤在泥雪滚肩胛上撕了一爪,白色的豹皮犁出深深的血痕。泥雪滚且战且退,连连发出气急败坏的吼叫,那是故意制造嘈杂的声音,吸引狼獾夫妻的注意力,以掩护阿灿霞。

对雪豹而言,在劲敌面前夫妻联手,配合默契,才能克敌制胜。

阿灿霞快要扑蹿到那块铺满阳光的草地时,母狼獾背霜才发现身后的异常动静,急忙惊叫一声飞奔过来救援。恒已经迟了,阿灿霞已抢先一步跳到两只小狼獾身旁,用门齿叼住雌小狼獾的一条后腿,在膝盖处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咔嚓,传来粉碎性骨折的轻微声响,接着是另一条后腿的膝盖,也咬它个筋断骨裂。小狼獾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叫。紧接着,阿灿霞又横扫一掌将那只雄小狼獾打翻在地,如法炮制,将它两条后腿的膝盖咬裂。阿灿霞噬咬的力度恰到好处,没有将小狼獾的后肢咬断下来,也没有皮开肉绽的创口,却造成了永久的残疾。

不过,最后时刻还是出了一点儿纰漏——在阿灿霞闷头处理雄小狼獾的第二条后腿时,母狼獾背霜已经扑到了它背上,锐利的牙齿朝它的肩胛狠狠咬下来。此时,它若竖直身子猛烈蹿跳,是可以将母狼獾背霜从自己背上甩下来,从而避免被咬伤的,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要放弃对雄小狼獾的最后一咬。它毫不犹豫选择了继续噬咬雄小狼獾。当它听到雄小狼獾膝盖断裂的声响时,也感觉到背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完成了最后一咬,它这才竖起身子蹿跳,但已经迟了,肩胛处连毛带皮被母狼獾背霜咬去一块,空气中弥散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

也许是血腥味刺激了母狼獾背霜的喋血冲动,也许是护譬的本能使得母狼獾背霜更加凶悍暴躁,它全身獾毛恣张,披头散发活像个疯子,不顾一切地朝阿灿霞冲来,瞧这架势,简直恨不得扭住阿灿霞咬它个你死我活。阿灿霞明智地撒腿跑。泥雪滚见阿灿霞退却了,也虚咬一口,趁公狼獾血瘤避闪之际,跳出格斗圈,拔腿往山沟外逃窜 狼獾夫妻气势汹汹地在背后追撵。有雪域霸主之称的雪豹被狼獾追得屁滚尿流,这也太丢面子太有失身份了啊。但阿灿霞似乎并不在意丢不丢面子,对处于生存竞争中的野生动物来说,以最小的风险和代价来达到目的,这才是最最重要的。

逃就逃,逃个不亦乐乎,逃个心花怒放。

雪豹奔跑的速度显然比狼獾要快得多,很快,阿灿霞和泥雪滚就摆脱了狼獾夫妻的纠缠,逃回了千年老杉树。

其实,当泥雪滚将母狼獾背霜从两只小狼獾身边引开后,阿灿霞趁虚而入,是很容易将两只毫无防卫能力的小狼獾咬死的,咬死后还可以叼起来带走,也算是顿不错的晚餐。可它却舍易就难,花费相当长的时间将它们的后腿膝盖咬裂,还导致自己被赶回来救援的母狼獾背霜咬伤肩胛。阿灿霞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忍心杀死还在吃奶的小狼獾吗?非也。雪豹生来就是大自然的职业猎手,早就习惯了杀戮,与敌人生死搏杀,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它之所以留下两只小狼獾的性命,从根本上说是为了更有效地赶走这对讨厌的狼獾夫妻。从内心讲,它恨不得干净利落地将这窝狼獾来个满门抄斩,以绝后患,可它没有能力保证自己在毫发无损的前提下做到这一点。它只有选择将狼獾夫妻永久驱逐出日曲卡雪山的最佳行动方案。假如它咔嚓两口咬杀两只小狼獾,解恨是解恨了,干脆是干脆了,却也断了狼獾夫妻的后顾之忧,点燃了狼獾夫妻心中的复仇烈焰,它们不仅不会离开日曲卡雪山,还会幽灵似的在千年老杉树四周日夜徘徊,频繁袭击三只幼豹,以报夺子之仇。倘若这样,阿灿霞的家庭将永无宁日,后患无穷。阿灿霞咬断两只小狼獾的后腿,表面看起来似乎放了对方一条生路,其实不然,那是迫使狼獾夫妻迁居他乡的最高明的手段,从外表看,两只小狼獾伤口并没有流多少血,伤得似乎并不严重,实际上却已造成终身残疾,永远也站不起来了。受的并非致命伤,却比致命伤厉害多了,狼獾夫妻爱子心切,绝不会放弃残废的小狼獾,甚至还会幻想有朝一日小狼獾能重新站立起来呢,它们会将所有时间、精力和心血全部耗费在照顾残疾小狼獾上而无暇顾及其他。为了避免小狼獾受到进一步的伤害,它们还会丢弃小山沟里业已暴露的土洞,离开这块让它们伤心的土地。

实践证明,阿灿霞的做法完全正确。三天后的黄昏,阿灿霞狩猎归来途经小山沟时,远远望见那对狼獾夫妻各衔着一只小狼獾,正往山沟外的尕玛尔草原走去。狼獾夫妻面色凝重,步履缓滞,几步一回头,明显带着一种告别故土、弃巢远行的惆怅与凄凉。阿灿霞改变行走路线,避开那对正在搬迁途中的狼獾夫妻。让这家子狼獾不受任何干扰,顺顺当当地离开日曲卡雪山。

别了,狼獾夫妻;别了,作恶多端的坏邻居。

笼罩在三只幼豹头上的死亡阴影终于被成功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