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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来客

雨越下越大,已经下了好几天了,公路上、山沟里到处是雨声水声。蔡元轩坐在长途汽车里,望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好像天破了,银河的水全倒下来了。长途汽车在山路上颠簸着,车轮飞溅起水浪,驶进马林镇,已经天黑了。车上十来个人下了车,立刻有不少人迎上来,介绍他们旅馆的住宿条件。马林镇地处山区平原交界,一条马林河横穿马林镇,山清水秀,这几年到镇上来旅游的人多了,镇上开了不少旅馆。这几天大风大雨,旅馆没生意了,都到车站来接生意。

蔡元轩刚下车,一个姑娘走过来,甜甜地叫着:“老板,我们马林宾馆是镇上最好的,包你像回家一样满意。”说着就过来帮蔡元轩拎旅行袋。蔡元轩挡住了,连声说:“谢谢,谢谢,我有住的地方。”说着,他把旅行袋抱在怀里,在昏暗的灯光下,向街上张望着。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过来了,不住地打量他,蔡元轩想,一定也是接客的。女人笑着对他说:“你真像我家得利。”蔡元轩说:“得利是谁?”女人说:“我老公呀,不信你到我家去,见到我老公就知道了。”蔡元轩说:“你老公像我,就叫我到你家去?”女人说:“我家也是开旅馆的,虽小但干净舒适,价钱比大旅馆便宜一半。”蔡元轩听她这么一说,心动了,说:“那就到你家去吧,和你老公见见面,也是缘分。”女人快乐地说:“你说对了,这是缘分呀。老板,你姓啥?”蔡元轩反问:“你老公姓啥?”女人说:“姓何,叫何得利。”蔡元轩想,这个女人口口声声地说我像她老公,不妨套套近乎,便说:“我也姓何,叫得宝。”女人叫了起来:“这么巧,得利、得宝,名字也像兄弟一样!”说着,过来帮蔡元轩拿旅行袋,蔡元轩忙推开了,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拿。”

蔡元轩撑着伞,拎着旅行袋,在“哗哗”的雨声中,跟着那女人走了。走到街尽头,女人在河边的一幢房子门口站住了,敲了两下门。门开了,女人一进门就对丈夫说:“得利,我把你兄弟带来了。”

蔡元轩看着女人的丈夫,中等身材,圆脸大眼,络腮胡子,和自己的确很像。那女人大惊小敝地叫着:“你们俩相互看看,一个模子出来的!这么巧,得利,他叫得宝,名字也和你差不多,真是前世有缘。今天你们兄弟相会,好好聚聚。”说着来拿蔡元轩的旅行袋。蔡元轩挡住了,说:“谢谢,东西我自己拿。”女人说:“得宝,我们把你当兄弟看待,我把包给你拿到客房去,有什么不放心的?”蔡元轩说:“我吃的喝的全在包里,我自己拿方便。”说着,从包里拿出烟,敬给何得利。何得利说:“让你请客,不好意思。”他说着接过烟,转过脸对老婆说:“你快去烧几个菜,我们兄弟好好喝两盅。”蔡元轩连连摆手说:“我包里有吃的,不麻烦了。”何得利说:“兄弟,说这话见外了。”女人说:“我老公一见你,就把你当兄弟看待了,你客气什么呀?”说着,风风火火地到厨房去了。

何得利和蔡元轩抽着烟喝着茶,何得利十分亲热地说:“看兄弟不像来旅游的?”蔡元轩点点头说:“来办点事,想不到遇到这么大的雨。”何得利说:“兄弟来办事,一定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人出门遇上这天气好呀,有财有水,生意一定做得大。”蔡元轩笑着说:“好口彩,托你的福了。”

二人正说着话,女人在厨房里叫起来了:“老公,快来帮我到水池里捉条鱼。”何得利到厨房去了,女人附在他耳边说:“从车站到家里,这人旅行袋寸步不离身,袋里肯定有货。”

何得利说:“我也试探过了,不是来旅游的,是做生意的。”夫妻俩交头接耳地说着,认定旅行袋里有值钱的东西。夫妻俩平时嗜赌成性,这一阵输了不少钱,今天来了这么一个客人,巴不得偷他抢他。何得利说:“你多烧几个菜,把他灌醉就好办了。”说着,从橱子里拿出一瓶二锅头,走出来对蔡元轩说:“兄弟,这二锅头来劲,咱俩一醉方休。”蔡元轩说:“不行不行,我不会喝酒。”何得利老婆炒了一盆菜端出来了,说:“得宝,陪我老公多少喝点。”说着,给蔡元轩斟了一杯酒,又给丈夫斟了一杯。何得利拿起酒杯说:“兄弟,我先敬你,喝。”说着,“滋溜”一声,一大口酒下了肚。蔡元轩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小口,烧得他皱着眉头,张着嘴。何得利叫着:“快吃菜,吃菜。”蔡元轩吃了口菜,何得利又举起杯子说:“喝酒,喝酒。”蔡元轩一杯酒喝下去,喝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地叫着:“我不、不会喝酒的,到、到兄弟家喝、喝酒了,痛快……”说着,扑在旅行袋上昏昏欲睡。

何得利老婆还忙着烹炒,何得利说:“别烧了,快来帮忙,把后门打开。”老婆说:“开后门做啥?”何得利瞪了她一眼,说:“叫你开你就开。”老婆开了后门,一股风带着密密的雨丝扑进屋里,马林河的河水已经漫到墙根了,拍打墙根的浪花溅进了门口。何得利扶着蔡元轩说:“兄弟,我扶你去睡觉。”说着,把他扶到后门,往外一推,蔡元轩不由自主地扑出去,只听见“扑通”一声,蔡元轩跌进了滚滚的浪花中,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了。何得利关了门,拍拍手说:“送个人上西天,不费吹灰之力,比杀只鸡还便当。”他老婆说:“快看看旅行袋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二人迫不及待地打开包,里面装着毛巾、肥皂、牙刷牙膏和几件衣服,这些东西值几个钱?眼看谋财害命要一场空了,何得利从旅行袋的夹袋里摸出一包东西,沉甸甸的,塑料袋套了一只又一只,又包了一层又一层的纸。他急忙拆开了,露出一尊玉观音,光溜溜,亮闪闪,晶莹剔透。何得利掂了掂,眉开眼笑地对老婆说:“黄金有价玉无价,凭这尊观音,今后的日子就好过了。”何得利老婆说:“明天我和你到县城去,让珠宝店的人估估价,我们欠了不少赌债,能出手就出手。”

第二天,雨还在下,天空黑沉沉的。何得利和老婆坐上了去县城的头班车,一路颠簸着,赶到县城,已过中午了。二人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哪有心思吃饭,一心只指望着玉观音能卖个好价钱。他们进了珠宝店,说要鉴定珍宝。珠宝店负责人把他们请进办公室,何得利拿出玉观音,珠宝店负责人看了看说:“真正的翡翠玉,很值钱的,我去叫评估师,他一看就知道值多少钱了。”说着,他给何得利夫妇端凳倒茶,请他们等一会。何得利快乐地对老婆说:“听店主的口气,起码值10多万元。”这时,何得利老婆突然变了脸色,脸上冒汗,嘴唇哆嗦,抢过玉观音放进包里,连说话的声音也颤抖了:“快跑,快跑!”

这个女人中了邪了?何得利说:“你有病呀?”老婆指着桌子边的一张通缉令说:“你看!”通缉令上印着犯罪嫌疑人的头像,不太清晰,但看得出此人圆脸大眼,络腮胡子,和何得利很像。通缉令上写着:市展览馆一尊玉观音被盗,还写着被盗玉观音的大小尺寸,警方通知各地协查。真正要死呀,自投罗网了,何得利和老婆往外就跑。到了门口,被两个保安挡住了,何得利声嘶力竭地叫着:“我不要你们鉴定了,你们有什么权力不让我走?”保安说:“问你自己呀!”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了警车的警笛声。一会儿警察进门了,给何得利戴上了手铐。何得利老婆吓得屁滚尿流,想不到这尊玉观音是偷来的,丈夫把偷的人害死了,罪上加罪,查出来要槍毙的!她立即把玉观音交给警察,说:“我老公昏了头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去偷展览馆里的玉观音,看在他初犯的分上,求你们宽大处理呀。”何得利听着老婆的话,看着手上的手铐,心里也咚咚直跳,偷的人被自己害死了,杀人偿命,说出来要没命的。他便顺着老婆的话说:“我鬼迷心窍偷玉观音,我有罪,我坦白……”

何得利因“盗窃”玉观音,被判刑五年。五年光陰似马林河的水,慢慢流过去了。出狱这天,老婆去接他。他们饿了,进了路边的一家饭店,叫了几个菜,何得利狼吞虎咽地吃着,老婆却停下筷子不吃了,发现了什么似的,大惊小敝地说:“得利,你看,账台上那个人,像是被你推到马林河中的人。”

何得利听了,瞪了老婆一眼,说:“我从监狱里刚出来,你还想叫我进去呀?”老婆见丈夫发火,不敢多说了,赶快吃饭。谁知结账的时候,那个店老板说:“我就是被你们推到河里去的那个人,为我们都重新做人,今天我请客,你们不用付钱了。”

何得利夫妇惊呆了。明明是喝醉了酒,被推进了水急浪高的马林河,他怎么没淹死呀?店老板说:“当初我偷了展览馆的玉观音,还没到家,老婆打手机给我,问我有没有偷展览馆的玉观音?我惊得目瞪口呆,老婆怎么知道了?老婆说,电视里播放展览馆玉观音被盗的新闻,监控录像里的人很像我,她急得不得了,担心我做傻事。第二天我看到了街上的通缉令,懊悔得不得了。我提心吊胆,风雨交加中逃到了马林镇,大旅馆不敢住,就住进了你们的小旅馆。谁知你们比我还可恶,谋财害命把我推进了马林河。我若没有在水里的功夫,早死了呀!”

何得利夫妇听了,羞愧难当,心下感叹:人有了邪念多可怕呀!店老板又说:“我偷了玉观音,落得了被你们推到河里的下场;你们把我推到河里,也落得坐了五年牢的下场。我们都要吸取教训呀!”

从店里出来,老婆不甘心地说要去告他。何得利叹了口气说:“算了吧,我替他坐了几年牢,也是罪有应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