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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异的波斯古石

奇士是一个探险家,而且还是个狂热的奇石爱好者,他每到一处有山有水的地方,总会拣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拿回家。

这次他长途跋涉来到了四川宜宾的鱼尾坝。那里的奇形异石层出不穷,令人目不暇接。正值正午,火辣辣的太陽悬在当空,散发出万道金光,石滩上热气沸腾。

奇士顶着烈日,摘下鸭舌帽,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在乱石中搜索着异石。

忽然,不远处,一块浑身乌黑、上下雀迹斑斑而又体形修长的鹅形怪石犹如乱石丛中一奇葩,脱颖而出,亦如一颗深海沉寂多年的黑珍珠,在陽光的衬托下溢彩纷飞,霎时令奇士傻了眼。

奇士扔下手中的旅行包和鸭舌帽,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并跪了下来。这石怪得还不只于此,真正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乌黑的石身上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文字,不像是中文。更稀罕的是,这些不明字体并不像是人为所刻。它们和这块怪石水乳交融、相辅相成。如此巧夺天工的奇石,纵然是历尽千山万水的奇士也从未见过。奇士兴奋地将这块神秘怪石拣了起来,仔细打量许久,满意一笑,将它用衣服包裹起来放进了旅行袋。

之后,奇士归心似箭,没有在四川多作停留就日夜兼程飞回上海。

回上海以后,他给这块长有奇怪字纹的奇石取名叫“石文”。石文从此成了奇士爱不释手的掌中宝,石文自打被奇士领回家的那天起,它的光芒洒遍了奇士生活的每个角落,曾经那些被奇士先后宠爱过的怪石通通黯然失色,被堆积在“冷宫”盖满灰尘。

而单身奇士自此以后,事业蒸蒸日上,心想事成;生意越做越火,定单一笔一笔,不绝如缕;纷繁的应酬也一日多似一日。

这段日子是奇士人生、事业的顶峰,奇士在春风得意之时,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这块赋有灵性的石文所赐,而这块已经和自己融为一体的石文是上天对他的又一恩赐。

在朋友聚会闲聊时,或是应酬饭局提到婚姻是围城这个话题时,奇士总是面露古怪神色地说:“婚姻其实并不如诸位认为的那样可怕,如果爱人是一个好的贤内助,总会比自己在商场上独自拼搏要轻松得多!”

奇士“色”迷心窍,竟然想入非非,要石文成了他的“终身伴侣”,从此他和石文同床共枕,形影不离。

每每奇士睡在床上,总是面带微笑痴迷地望着自己的枕边“人”,痴迷得表情近乎麻木。石文上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纹路,常常让他浮想连翩,就算闭着眼,手也从未离开过“爱人”的脸,然后在不知不觉中酣然入睡……

大雾弥漫,朦胧中一条小径若隐若现,似路非路。

奇士觉得自己犹如平步青云,踏入仙界。他站在原地,洞察四周的一切。一种从未有过的迷失感油然而生。但奇士并不觉有任何恐惧和无助,他不断摸索着,透过层层迷雾,向小径走去。

奇士沿路走着,那条小径犹如通天云梯,不见尽头,两旁云卷云舒。

良久,奇士虽不觉得任何疲倦,但他之前的行走似乎只是徒劳。纵观四周,没有任何参照物,时间停歇、空间凝固。奇士似乎依然停留在原地。

奇士不知该进该退,前不靠村儿,后不着店儿,怎么办?奇士一筹莫展,举棋不定,提起的左脚迟迟未落下。他想回去,回到上海,回到自己的家,看到自己最爱的石文。

石文!石文不见了,他急忙用手不断在自己身上摸索着,身上却空空如也!

奇士终于沉不住气,不断向小径两旁深渊探望。深渊中云海翻腾,深不见底。

奇士心急入焚,如今一心只想找到石文,他坚信只要找到石文,他便可以脱离险境,化险为夷。

此时恐惧和无助占据了奇士整个大脑,奇士浑身热血沸腾!“怦怦”的心跳声在凝聚的空气中回荡。

他终于按耐不住,放纵地喊出声来:“石文……石文……”

四周没有任何回声。奇士像个无助的孩子,猛地坐倒在地,呼吸异常急促。

“我在这儿呢……”一阵温柔的呼唤声从小径两旁深渊云海传起。

“石文!”奇士一震,猛地翻身爬在小径的边缘,头不断向深渊处探寻:“石文,是你吗……你在哪儿?”

“我在下面呢,下面好美哦,你敢下来吗?”

奇士楞住了,滚滚云海下面深不可测,令人望而生畏,但短暂的犹豫迅速飘至九霄云外。

奇士告诉自己:“石文不会害我的,下面一定是人间仙境!”

奇士一咬牙,豪无顾虑,纵身扑了下去。

一阵天昏地暗……

奇士渐渐睁开迷离的双眼,一张清纯如玉而又不失丰盈冶艳的颇具东方古典女子风韵的脸渐渐淡入他的视线。

奇士猛地坐起,用一种陌生的眼神不断扫视四周,又渐渐将视线转向刚才那个令他眼前一亮的汉装女子身上。

那女子论摸样,那是个“绝”!瞳仁点漆,顾盼溢彩,风情万钟,妩媚动人,虽是淡妆轻扫,仍难掩如花容颜,她优雅的举止,脱俗的气质,如一杯清香醇郁的茶,霎时就俘获了奇士的心。

奇士傻眼道:“你……你是?”

汉装女子前身一面倾向奇士,矫情魅态,一面嗲声嗲气:“相公,我是你娘子呀,刚才您从上面摔下来,昏迷不醒,险些吓坏奴家了。”

奇士本能地用双手挡住正朝自己倾过来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身体。被弄得糊里糊涂的奇士不知所措:“娘子?什么娘子?这儿是哪儿啊?离上海有多远,我想回去。”

汉装女子坐正身子,微微一笑:“你认不出我了吗?”随即抬气右手,宽大的衣袖上绣有和石文身上一摸一样的怪异文字。

“哦!”奇士一拍脑门,“石文!是你!真的是你!原来你真的有灵性,真是太好了!”

汉装女子举止文雅,慢抬玉手,轻掩朱唇,“咯咯”地笑着。

奇士极度兴奋,刚才的恐惧、落寞、无助、愤怒通通烟消云散,不见踪影,二人紧紧相拥……

石文躺在奇士怀中,面如粉玉、眼如水杏。奇士双手环抱着她:“我们不回去了吗?”

石文:“你舍得你的事业吗?”

奇士:“我今天的辉煌都是你给我的,石文,永远不要和我分开,好吗?”

石文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怎么会呢,这只是个开始,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

奇士感激万分,手搂得更紧:“石文,能遇到你是我今生最大的幸运,今后不管你叫我做什么,我都会为你马首是瞻!”

石文:“相公大可不必如此,我这么做是应该的,您是我相公嘛。”嘴角的微笑更加诡异。

奇士感动地闭上双眼……

“叮……”嘈杂的闹铃声将奇士从温柔乡中强行拉了回来。

奇士猛地睁眼,四周的电脑、衣柜、各类摆设依然坐落在原地。是的,这儿是上海,他又回到了自己家中。

奇士一把抓起闹钟猛地摔向床尾!随即回头,石文依然静静地躺在自己枕边。他缓缓回过头,面无表情,可脑中正翻江倒海、冥思苦想,努力追寻着那条小径,那些迷雾和那张娇俏脱俗的脸。昨夜发生的一切似有非虚,虽然这所有的所有都似流星般在奇士脑海中一划而过,但他相信这绝不是一场春梦。是石文显灵了!是的,石文显灵了!奇士不断为自己做着暗示,让自己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他认定只要有这块福星常伴左右,荣华富贵尽可信手拈来,群下之臣挥之既来,呼之既去!他沉溺在自己所构建的狂想中,为人处事,渐渐变得粗暴狂妄,咄咄逼人,久而久之已无法自拔。

就在奇士野心勃勃扩展自己事业之时,亚洲金融危机也接踵而至。奇士在商场连连受挫,一蹶不振,精神极尽崩溃的边缘。

奇士狼狈不堪,躺在床上紧闭双眼,口中吐着酒气。右手手掌紧紧捏着的还是那块令他爱不释手的石文。

他泣涕涟涟不断说着酒话:“文……石文,帮帮我,你不是说要帮我吗?嗯……”打了个嗝,猛地扑向床沿,呕吐不止。

恶心的臭味弥漫开来,整间卧室死气沉沉。

他抬起头看着石文,疯狂地喊叫:“啊……!你快帮帮我啊!”

石文灵气逼人,陡然闪出金光。金光迅速席卷了奇士整个卧室……

刺眼的强光让人睁不开眼。少顷,强光散去,奇士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片桃园中,他漫无目的地穿行于桃园,不知走了多久他终于走出这片桃林,又跃过潺潺小溪,最后,在视线所及处终于出现一座茅草篷,他激动不已,向着茅草蓬飞奔而去,口中不断呼唤着:“石文,我来了!”

一个满面红光、端庄明秀、身着汉服的村姑迎了出来,她那纤纤细手摸了摸奇士的脸,声音如铜铃般清脆:“干吗那么大火气,我不是在你身边吗?”

奇士双手握住石文的肩,眼光灼热而痴迷,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文,我终于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离我而去了呢,你知道吗,这段时间你不在我身边,我多年苦心经营的事业已经土崩瓦解,我……”

石文左手轻轻贴在奇士嘴上,打断他的话,微微一笑:“不会的,相信我,一切都只是暂时的。”随即一挥手,桃花花瓣漫天纷飞。

奇士眼扫四周,竟发现两人身处一座凉亭中,石桌上美酒佳肴应有尽有,凉亭外是一片流光飞舞的桃花林。

石文端起斟满粉红液体的酒杯送到奇士嘴边,温柔倍至:“不要想太多,喝杯酒,什么烦恼都会烟消云散的。”她用挑逗的眼光看着他。

他右手扶着她端着酒杯的手,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一股淡淡的西域葡萄味尤为浓郁,干醇可口,回味道:“好酒!中国的四大名酒也不如这酒来的烈!”

石文微微一笑,放下酒杯,继续斟酒:“这是我亲自为您酿制的‘桃花酒’,好喝就多喝几杯吧,我这儿多的是,全都是为您而酿。”

奇士一把从后面搂住石文,道:“我们以后要天天见面,永不分开。”

石文转过身,双手套住他的脖子,嘴边再次泛起诡异的微笑:“好,每天晚上我都陪你,只要你晚上在床上呼唤我的名字,我就会来你身边。”

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

从这以后,奇士放弃了残酷如地狱般的现实生活,而选择了他和石文虚构出来的那个与世无争、歌舞升平的世外桃园。他沉溺其中。桃花长开不谢。奇士便和石文流连花下,赏花赋诗,推杯换盏,把酒桑麻,昼夜不分,醉生梦死,竟过得逍遥自在,其乐融融。

……时间一天天过去,大街上仍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而奇士却早已行尸走肉,颓废、消瘦,萎靡不振。他卧室的窗帘老是关着,屋内黑压压的,他躺在床上,不断抚摸着石文,表情麻木,眼神痴迷。

半个月后,奇士的一个朋友来看他,奇士躺在床上爱理不理,百无聊奈地玩弄着手中的石文,隔三岔五和朋友搭讪两句。

那个朋友名叫“克斯”,是奇士生活中的知己。他一直在留意着奇士的一举一动,觉得很诧异。

“他是中邪了吧?”克斯心想。

克斯告辞后,便擅作主张为奇士请了一位德高望重、道行高深的圣僧到他家。

圣僧刚跨进门,便皱起眉头。克斯深感事态严重,试着问道:“大师,我朋友到底得了什么病?”

圣僧向克斯做了个稍安勿燥的手势,随后在克斯的带领下进入奇士卧室。

奇士仍旧躺在床上看着石文,双目似闭非闭,对于周围的一切毫无察觉。克斯见状焦急地抬头望着圣僧,圣僧绕奇士卧室转了一圈,忽然被他手中那块石文所吸引,他拿起石文端详片刻。

奇士渐渐睁开眼,猛然间,他发现手中的石文已被别人拿去,他倾尽全立试图爬起夺回石文:“你是什么人,快还给我!”

克斯迅速冲过去扶住濒临从床上摔下来的奇士,并不断劝说:“冷静点,大师是来为你治病呢,很快就好。”

“什么病,我没病,把石文还给我!”奇士奋力挣扎着。

圣僧对奇士说:“问题就出在这块石头上。”

奇士不解地看着圣僧,道:“我倒要听听,这块石头有什么问题?”

圣僧解释道:“这块石头怨气逼人,你竟长期把它放在家中,成天携带身边,难怪你会被陰气所侵,陽气不断被这怪石吸走。”

“一派胡言!哪来的秃驴,少在这儿胡言乱语,滚!”

克斯为他的执迷不悟而感到愤怒,他冲到窗前,拉开窗帘,刺眼的陽光如根根荆棘,刺得奇士疼痛难忍,不断哀求:“快……快关上,我受不了了!”

克斯指着奇士骂道:“谁会怕陽光,难道是一个正常的人吗!谁在陽光下才会无所遁形,是人吗?啊!”

奇士用被子挡着透进卧室的陽光,战战兢兢:“你……想说什么,你想说我是鬼吗?”

克斯顺手从桌上拿起一面镜子,强行对着奇士的脸:“你自己看看你自己,你离鬼不远了!快醒醒吧!”

奇士缓缓睁开半垂的眼帘,顿时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此时,克斯和圣僧正用一种期盼的目光看着他。

“啊!鬼……”奇士一头栽进被窝,颤抖着,“大师,快救救我,我不想死,有恶鬼要害我!石文救我,石文……呜……”

圣僧单手行佛礼,面色安详,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佛慈悲,大慈大悲,阿弥陀佛。”

克斯一把拉来裹住奇士的被褥:“现在只有大师才救得了你,如果你要自甘堕落,自寻死路,我们也帮不了你,大师我们走吧,让他自生自灭!”说罢起身,被奇士一把拉住。

奇士痛哭流涕、语无伦次:“我……我不要死……死,救我,大师……救……”

大师点了点头:“事到如今,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克斯不解:“大师,是不是把这破石头扔了,我朋友就会恢复健康?”

圣僧思索片刻,摇了摇头,道:“依老衲看,此事并非如此简单,老衲深感此石上的文字暗藏玄机,只有将此意思翻译过来,从中寻求治病良方,方可令他摆脱苦难。”

奇士缓缓抬起右手,从大师手中接过石文,再次盯着石文入神。克斯愤怒至极,欲夺过这该死的害人邪石,却被圣僧拦住了,圣僧对他摇了摇头。

奇士慢慢抬头望向圣僧:“可是上面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我怎么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

圣僧笑了笑,道:“如果老衲没看错,上面所写乃是波斯文字,你不妨亲自去波斯一趟,这样方能更好地让你摆脱病魔。”

屋内一片沉寂……

圣僧离开后,奇士想了很久。在克斯的劝说下,终于下定决心等身体好些还是按大师的指示亲自去波斯一趟。

于是,一星期后,他乘飞机远赴中东伊朗去解密石文上的奥秘。

到达伊朗后,奇士直奔一座当地颇负盛名的清真寺,他拿出用黄布包裹好的石文,递到一位富有涵养的穆斯林面前,诚心向这位年迈的宗教学者请教:“请问,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

白发苍苍的穆斯林接过石文,揭开黄布,仔细端详着,片刻,惊奇地问:“真的是它,这块石头就是流士石!”

“流士石?”奇士闻所未闻,“什么叫流士石?那些怪字又有什么玄机呢?”

穆斯林放下石文,道:“关于这块流士石还有一个传说。”

于是穆斯林开始把流士石传说的始末向奇士娓娓道来:

“从前,远古波斯有一个有名的国君叫‘大流士’,自从他当权以来,野心勃勃,连绵征战,弄得民不聊生,他先派兵侵入古巴比伦境内,然后又向西欧大肆扩张,他杀人无数,树敌太多,最后终被反对他的人砍下头颅,令他含恨而终。

死后的大流士怨气不能消散,他的无头尸身便化为五块奇石,上面还赋有相同的古代文字:‘谁要是胆敢惊动无尚的圣灵,将会被怨灵所缠绕。’这些文字就像五道封印,伴随着这五块奇石散落到世界各个角落。”

奇士拣到的这块石文,就是散落在中国境内的其中一块流士石。

奇士恍然大悟,忧虑随之而来:“我要怎样才能摆脱这种厄运呢,把它扔掉行吗?”

穆斯林摇了摇头,道:“你如果随意将它扔掉的话,我怕你会继续被恶灵缠绕,永不翻身。”

奇士一听,脸色陡然下沉,追问道:“那我该怎么办呢,只要能让我摆脱厄运,什么我都愿意做!”

穆斯林笑了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要想摆脱恶运就得将这块流士石放回原处,也就是说,你哪里拿回来的就放回哪里去。”

奇士点了点头。

穆斯林继续道:“还有,你今后一定要记住,你们中国人的一句古话:‘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天下没有不劳而获的甜果,耍小聪得到的果子必定是苦涩的,而这种苦,将久久不散。”

奇士一楞,觉得自己很窝囊,今儿个竟让一个外国人用自己国家的哲学思想说教一翻!

奇士微微一笑,走出寺庙大殿,他的影子在陽光的照射下格外修长……

回国后,奇士再次来到了四川宜宾鱼尾坝,将那块流士石放到了原来他拣到的地方。当他再次抬起头,那位身着汉装的村姑如水幕般飘浮在江面上,正朝他招手,她依然那么美丽,那么清醇,妩媚的眼中流露着致命的诱惑,她离他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河的对岸。

就这样,奇士的厄运便告一段落,那块流士石仍然静静地躺在原地,就像在等待着下一个惊动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