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订婚鞋

在滦河岸边的鸡鸣岭上有一座尼姑庵,名叫“闻鸡庵”。岭根下有个百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叫鸡鸣村。

鸡鸣村有个叫王福林的人,精明能算,会做生意。在镇上开有店铺,他还通过滦河水运往滦州贩运核桃栗子等山货,不几年,就成了方圆百里之内首屈一指的商家富户。可王福林腰包里的银子一多,心就跟着花了。竟然明目张胆的在镇上治房养了一个叫“雪月”的外室。原配发妻葛小云,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烈性女子。几经吵闹无济于事后,便一气之下跑到闻鸡庵削发为尼出了家。

为此,王福林也着实闹了一阵心。可身边有狐媚外室雪月作陪,整天花天酒地的,渐渐地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直到有一天,外室雪月卷了他的银子,和店铺里的一个伙计私奔后,他才重新想起那个出家当了尼姑的发妻葛小云来。

那天,他专程来到闻鸡庵,想见妻子葛小云一面。并打算乞求葛小云还俗,再续前缘,跟他下山去过日子。可望月师太告诉他,葛小云已跳出三界外,看破红尘,不再见俗人。任他怎样苦苦哀求,望月师太就是不松口话。

王福林失望的走出闻鸡庵,无精打采的正往山下走。却见望月师太追出山门,叫住他说:“阿弥陀佛,施主请留步。”

王福林心中一喜,赶忙止步回身,眼巴巴的望着师太说:“莫非是小云答应见我了?”

师太一摆手说:“不。是我见施主面罩煞气,百日之内当有一场生死之劫。特以相告。”

闻听此言,王福林被惊出了一身冷汗:“敢问师太,可有破解之法?

“阿弥陀佛,那得看施主还有无这个造化。”师太拿出一个小包裹给王福林说:“施主不妨先看看这个东西。”

王福林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就觉眼窝里一热,“唰”的一下,泪就下来了。原来这包裹里,是当年妻子葛小云给他做的那双“订婚鞋”。

当年王福林和葛小云订婚时,葛小云点着毛油灯,熬了几个通宵,给王福林做了这双“订婚鞋”,做为定情之物。喻示着葛小云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了王福林。

当初,王福林对这双“订婚鞋”,视如珍宝。穿着走路时,从不往脏地方踩。遇着陰雨天,怕弄脏鞋底,他便把鞋脱下来夹在胳肢窝里,宁可光着脚走路。可后来,王福林做买卖开铺子,越来越阔气,长袍马褂的在外面花天酒地,渐渐地连家都不愿回了。妻子葛小云点灯熬夜做的那双订婚鞋,早不知被他扔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事隔三十来年,今天冷不丁的见着这双鞋,一下勾起了他对当初和妻子葛小云恩爱生活的美好回忆,不由令他思绪万千。

王福林手捧这双订婚鞋,不住的端详起来。鞋还是那双鞋,可他却发现在那青鞋面上,比原来多出了大小不一的朵朵白云。望月师太告诉他,葛小云到闻鸡庵出家时,带来的这双鞋,已被老鼠咬得破烂不堪。葛小云是用自己剃度下的发丝,把鞋织补好的。从而,这双鞋上,便有了这朵朵白云。

王福林感到很吃惊,说葛小云是二十年前出的家,当时不到三十岁,分明是一头黑发,这鞋上织补的咋是根根白发呢?

望月师太说:“施主所说不错,当年葛小云来闻鸡庵时,确实是一头青丝。可她在剃度的头天夜里,整整哭泣了一宿,次日早起,便成了满头白发……”

听望月师太说到这里,王福林就觉鼻子一酸,早有两行泪水顺脸颊慢慢流下来,滴到了手中的那双鞋上。

见此情景,心静如水的望月师太也不由为之动容。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施主尚能不忘结发旧情,可见良知未泯。看来还有望躲过这场生死之劫。”

“还望师太明示。”

望月师太双目微合,手捻佛珠说:“你只须穿上这双鞋,便可逢凶化吉,逃过此劫。”

说话间,不等王福林再开口细问,望月师太念了一句“阿弥陀佛”,便转身回了庵里。

王福林换上发妻葛小云亲手而做,又用自己发丝织补的这双订婚鞋。然后起身依依不舍的离开闻鸡庵,一步三回头的下山去了。

王福林经多方打探,终于摸到了外室雪月和那个伙计的行踪。得知这对狗男女是下了滦州。为追回被卷走的银子,王福林坐船来到滦州。他在滦州城走街串巷,明察暗访,找遍了所有的大街小巷,犄角旮旯。历时一个多月,王福林终于在得月楼,堵住了那个跟他外室雪月私奔的伙计。

这个伙计,正在楼上的一个临街包厢里抱着窑姐喝花酒。不想自己昔日的东家王福林突然闯进来,一下把他吓得出溜到了桌子底下。王福林过去从桌子底下把伙计揪出来,上去就是一阵嘴巴,直抽得伙计眼冒金星,口鼻冒血,满地找牙。

王福林发泄一阵后,便逼着伙计把卷走他的银子交出来。伙计说,那些银子都在雪月手里。

“那个贱人在哪里?”王福林满脸杀气的逼视着伙计说:“快说!你要是敢耍花招,我就把你从这楼上扔下去。”

“东家息怒,东家息怒。”伙计跪在地上,磕头捣蒜的说:“雪月就在楼下,待我开开窗户,喊她上来。”

说话间,伙计偷眼看了王福林一下,便从地上爬起来,挪到窗口,推开窗户,探出身子冲楼下,“雪月雪月”的喊了两声,随后便回头对王福林说:“她答应了,东家你过来看看,她就在楼下……”

王福林听说那个贱人在楼下,不由走过来挤到窗口,探出身去往楼下张望:“在哪呀,哪个是……”

“你仔细看,那个穿花袄的,看到没?在楼跟下……”

说着话,伙计慢慢抽回身来,把窗口让给了王福林。就在王福林把身子探出窗外,从楼下的行人中,寻找卷走他银子的那个贱人时,伙计悄悄蹲下身去,两手猛地抄起王福林的双脚,一下把王福林从窗口给周了下去。

王福林被从十几丈高的得月楼周下来,只须“啪”的一着地,就会鲜血四溅,摔成一块肉饼。可就在他万念俱灰,抱定必死的时候,就觉脚下飘起两朵白云,托着他由空而降,轻轻地落到了地上。

王福林被从十几丈高的楼上周下来,竟然毫发无损。这令他猛然想起在闻鸡庵里望月师太跟他说的那番话。明白了是发妻的这双订婚鞋救了他的命,让他逢凶化吉,躲过了此劫。

待王福林回过神来,跑上得月楼去找伙计算账时,那个伙计早就没了踪影。他从窗口往外一望,正好扫了个影。见那个伙计慌慌张张的钻进了一个小胡同。

王福林跑下楼来,跟着追进那个小胡同。眼瞅着那个伙计闪进了一个大门。

王福林来到门前,猛捶猛踹了一阵。怎奈大门已从里面插好顶牢,他是白白费劲。待他窜上墙头,翻身跳进院里,闯进屋去,不由让他大吃一惊。就见屋里一片狼籍,外室雪月胸插一把尖刀倒在血泊之中,已气绝身亡。再看后门洞开,门槛外扔着一只鞋……甭说,是那伙计杀了外室雪月,卷了银子从后门逃跑了。

王福林从后门追出去,可为时已晚,那伙计已跑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王福林赶紧去衙门报案,谁料衙门竟拿他当杀人嫌犯,把他给收监入狱。

牢狱之中,因有发妻的那双订婚鞋陪伴,王福林不觉有半点苦闷。倒是像重温旧梦,把跟发妻葛小云结婚前后那段恩爱的生活,又重新过了一遍。

直到一年后,那个伙计因犯其他案子被抓,王福林才被放出来。出狱后,王福林坐船顺滦河而上,迫不及待的跑到闻鸡庵,跪地求见发妻葛小云。可望月师太还是那句话,说葛小云已跳出三界外,看破红尘,不再见俗人。

可王福林这回是铁了心了,他不吃不喝的在大殿前一跪就是三天三夜,说如见不到发妻葛小云,他就这么一直跪下去,宁肯跪死在闻鸡庵。

无奈之下,望月师太只好答应让王福林去见葛小云。王福林感激涕零,连连道谢不迭。

望月师太引领着王福林转过大殿,从侧门走出闻鸡庵。王福林感到疑惑,小声问道:“师太要带我去哪里?莫非小云不在庵里?”

“阿弥陀佛。”望月师太头也不回地说:“施主只管跟我走便是。”

王福林再也不敢多问,只好乖乖的跟在师太身后,默默的往前走。

望月师太顺着一条羊肠小道,把王福林带到一个向陽山洼里,用手指着一座荒坟说:“施主不是要见葛小云吗?过去吧,她就在那里。”

“不,不可能……”王福林一时语无伦次,手忙脚乱。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这是啥时候的事,莫非是我在滦州狱中时……”

“不。”望月师太告诉王福林,葛小云来闻鸡庵剃度出家后,不到半年就抑郁成疾,没出一年便去了西天极乐世界。她在临走前,请求望月师太,待她死后把她悄悄埋掉,不要惊动任何人。还特意嘱咐,尤其不要告诉王福林。望月师太遵从葛小云的遗愿,悄悄地把她埋在了这个山洼里。时至如今,她已在这里静静地待了二十多个年头了。

王福林泪眼模糊的望着望月师太问:“小云走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可有啥话留给我……”

望月师太摇摇头,用手一指王福林脚上的鞋说:“她只说万一有一天你来庵里找她时,就让我把这双鞋交给你……”

“订婚鞋”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可由此,却在滦河两岸留下了一个风俗。每逢定亲时,女方都要亲手给男方做一双“订婚鞋”,作为定情之物,用来托付自己的终身。同时,也是想用此鞋管住自己男人的脚,不走歪门邪道。并以此保佑自己的男人,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