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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公安局出了“内鬼” 缉枪行动

侯卫东坐在周昌全办公桌对面,道:“首先我作检讨,章松来找我的时候,没有做好解释工作。”

周昌全对侯卫东颇为偏爱,接到其电话以后,马上结束了与高榕副市长的谈话,回到办公室听侯卫东汇报。他没有批评侯卫东,道:“章家兄妹是和章永泰相同的性子,为人执拗,遇到困难敢于迎难而上,这种性格难能可贵。但是具体到这件事情上,让两兄妹完全置身事外,就有些难度。”

侯卫东继续检讨道:“我忽略了章家兄妹的性格问题。上一次章松曾经说过,如果不给一个明确的说法,她将到省委、中央去反映,现在她已经开始行动了。”

周昌全道:“现在我最关心两件事情:第一,两兄妹的安全,既然那些人在狗急跳墙时敢向县委书记下手,也就敢于向两兄妹下手。我们要绝对保证两兄妹安全,这样才对得起九泉之下的老章;第二,蒙书记在市委上报的材料上作了明确批示,要求在全省范围内宣传章永泰事迹。这样一来,全省人民的目光将聚焦于成津,稍有不慎,就会造成严重的政治后果,我们绝对不能闹出政治笑话。”

省公安厅的专家不能确定章永泰车祸是人为所致,沙州市委以此为据,以因公殉职的名义向省委上报了材料。蒙豪放从北京开会回来以后,见到了沙州市委上报的材料,明确批示省委宣传部大力宣传章永泰。省委宣传部就将章永泰定位于“新时代领导干部的典范”。

周昌全态度很坚定,道:“我们当初策略和方针是正确的。当今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排除干扰将既定方针执行下去,这将考验我们的执政能力,考验我们应付复杂问题的能力。”

侯卫东听得很明白,“绝对不能出问题”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章家兄妹要绝对安全,还不能让章家兄妹不理智的行为干扰了整个部署;二是要考虑到省委蒙书记批示所带来的影响。

初次主政一方,侯卫东遇到了如此复杂的局面,肩上担子重如泰山。他深吸了一口气,暗自为自己加油:“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怕个屌!”在心里说了这句粗话,似乎觉得压力就轻了一些,他表态道:“周书记,您将成津这副担子交给了我,这是对我的信任。给我一年时间,我一定干净彻底地解决成津存在的问题。”

周昌全对侯卫东的态度很满意,道:“对付敌人向来是在战略上轻视,在战术上重视。你要深入第一线,掌握一手情况,有针对性地解决具体问题。”

他从抽屉里取出钥匙,道:“章永泰一直住在东城区老房子里面,是人事局老家属院。由于修建时间久,周边环境差,多数干部都搬走了,现在里面住的人很杂乱。市委在西城区新修了几幢家属楼,我为章永泰爱人刘老师安排了一套,先住进去,手续等以后再说。你把这钥匙送给刘老师,让她把家搬到市委家属院,那里平时有保安,又靠着派出所,更安全。”

接过钥匙,侯卫东从心底感到很惭愧,道:“周书记,我到成津以后,一直没有到章书记家里去看过,这是我的工作失误。”

“你到成津这一段时间,各项工作还算顺利。”周昌全话锋一转,道,“你现在是成津县的掌舵人,一要有很强的方向性;二要学会十根手指弹钢琴,调动全县的力量,而不是靠你单打独斗;三要全面考虑问题,掌握平衡,学会控制局面。”

在市委大院,秘书杜兵正在和司机老耿有一句无一句地聊天。杜兵在聊天时,眼光一直朝着市委大门,当看到侯卫东出现在大门口时,立刻下了车,迎了过去。

侯卫东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道:“到东城区中山路26号。”

中山路26号是人事局家属院子,此房建于80年代初,当时还算是好房子,现在这种老式家属房子就显得很狭窄。找到了中山路26号院子,侯卫东和杜兵步行走进院子。院子有大门,没有门卫,两人走进去以后,没有人询问。侯卫东要与章永泰夫人深谈,他暂时还不想让杜兵知道得太多,就让杜兵在车上等着。

侯卫东在院子里拿出电话本,拨通了章永泰家中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人是一个沙哑的声音,道:“你找谁?”

“刘老师,你好,我是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想到你家里来看一看,你家具体在哪一幢?”

刘老师在电话里迟疑了片刻,道:“我在二幢三楼。”

走上三楼,侯卫东见到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口,暗道:“章永泰也就是四十来岁,怎么他的爱人头发白得这么厉害?”

“刘老师,你好,我是侯卫东。”他主动打了招呼。

虽然刘老师知道成津县委副书记侯卫东是一位年轻人,可是见了面,仍然觉得这位县委副书记年轻得让人意外。她道:“侯书记请进,别换鞋子,屋里乱得很。”

侯卫东道:“嫂子,我早就想来看一看你,只是初到成津县城,事情太多,一直没有理顺。”透过打开的房门,他观察到屋里不仅不脏,而且是一尘不染。他坚持把皮鞋脱了下来,换成了拖鞋,顺手将一大筐水果放在客厅的角落。

客厅正中有一张合影。照片中,一个戴着眼镜的男孩子,估计就是长子章竹。章松还是学生打扮。章永泰和刘老师站在两个孩子后面,微笑着。这是一个幸福和睦的普通家庭。

侯卫东看了看房屋结构,道:“家里挺窄,两室一厅。”说了这话,他感到章永泰这人也太原则了,堂堂县委书记,家里条件实在不至于如此。

刘老师道:“这是几年前分的房子,后来老章去成津县工作,房子就没有换。现在儿子章竹住在学校,这里就是我和女儿章松,小是小了一些,人少,也够了。”

说了几句,侯卫东的话题就转到了章松身上,道:“章松昨天到成津来找我,我看了章书记日记的部分复印件,我觉得此事有必要和你谈一谈。”

刘老师此时才得知日记的事,问明情况,震惊以后,眼里深藏着忧虑,道:“老章家个个都是犟脾气,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事。”

听她话音,还是认为章永泰车祸事出有因,侯卫东坦诚地道:“嫂子,你对章书记最了解,如果是章书记来处理此事,他会怎么办?”见刘老师在犹豫,他主动说道:“我想,章书记一定会充分相信组织,这是他一贯的信念和追求。”

刘老师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同意了侯卫东的说法。

“如果章书记真是被人陷害,我说的是如果,章竹和章松更要相信组织,单枪匹马与黑恶势力作斗争,兄妹俩若再有三长两短,章书记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刘老师脸色一下变得煞白,侯卫东所说正是她最大的顾忌和担忧。

侯卫东取出房门钥匙,道:“周书记一直关心着你们一家,这是市委家属院的房门钥匙,周书记特批给你们。市委保卫科管着家属院,你早些搬家,离开这个地方。”

刘老师拿了钥匙,与侯卫东握了手。侯卫东道:“成津的事,要相信组织,也只能依靠组织才能与恶势力战斗。”

刘老师听明白话里的意思,握着侯卫东的手,说不出话。

章松怀着复杂的心情从岭西回到沙州,走进房门,就见到侯卫东坐在客厅,与母亲说着话。章松想起了那天自己的举动,不禁脸色一红,她站在门口,表情冷冷的。

刘老师道:“小松,这是侯书记。市委在家属院里给我们安排了一套住房,侯书记亲自把钥匙送过来了。”

章松想起王辉所说的话,压抑了情绪,道:“侯书记,谢谢你能到我们家。”

侯卫东道:“我早就应该来,没有想到章书记还住在老房子里。”他略为停顿,道,“章书记日记的复印件,能给我吗?”

章松点了点头,道:“我去复印,时间要久一些。”等复印回来,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当刘老师发出吃饭邀请时,侯卫东为了与章家母女单独交流,没有推辞,答应了。他给杜兵打了电话,让杜兵和老耿找地方吃饭。

吃午饭时,章松已经平静下来,她的一举一动温文尔雅,显示出了良好的家教,与为父申冤的愤怒章松完全不同。看着刘老师的花白头发和章松的泪眼,侯卫东暗自发誓:“抓不住凶手,我誓不为人!”

吃过午饭,侯卫东拿着厚厚的日记本复印件,离开了章永泰家。章家母女将侯卫东送到院门口,直至背影消逝,母女俩这才转身。

“小松,我们要信任侯书记,他是好人,一定会为你父亲报仇。”

“我不能完全相信他,也许,这一套房子是为了收买我们,堵我们的口。”章松也愿意相信母亲的话,可是父亲身亡这一段时间,她遍尝人间冷暖,渐渐怀疑一切,总是想到人的恶处。

离开了章家,侯卫东步行了一段便停了下来。他站在东城区中山路街道上,给杜兵打了电话。东城区是老区,设施虽然破旧,但是人气很旺,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与路宽人稀的西城区大不一样。

侯卫东又给大哥侯卫国打了电话,道:“大哥,在忙什么?”

侯卫国坐在办公室打着哈欠,道:“昨天熬夜,在办公室养神。”

“你把陈支队长一起约出来,我让邓家春和罗金浩过来,晚上在听月轩吃晚饭。”

在处理成津的问题上,侯卫东很倚重公安力量,自己的总体工作思路得到了周昌全认可以后,他想把市县公安队伍中的几位得力干部约出来聚一聚。一来联络感情,二来互相沟通,为以后的合作奠定基础。

侯卫国到经侦支队工作一年多,刚刚熟悉了业务,一纸调令又回到刑警支队担任副支队长。到任以后,他的老领导陈支队长将支队最棘手的大案子交给他,没日没夜做了一个月,终于理了些头绪出来。

拨通了陈支队的电话,侯卫国道:“老大,熬了两夜,应该犒劳犒劳我,打一鞭子喂一根红萝卜,这才是为官之道,你可别把钱包捂得那么紧。”

陈支队在电话里笑骂道:“你这小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我还在为支队的经费发愁。要吃饭,找你嫂子,她给你安排,别想打支队的主意。”说到这,他又大声道,“不对,你现在是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也是当家人。小侯副支队长,你的屁股是不是坐歪了?”

侯卫国这才道:“我弟弟侯卫东来了,他把邓家春和罗金浩约出来,想同你见一面。今晚由我弟弟买单,我们吃大户。”

陈支队听说是正事,道:“你早说,成津的同志来了,支队再穷,也不能让县里的同志买单,你去给嫂子打个招呼。”听月轩是陈支队长爱人开的餐馆,生意一直不错。侯卫东以前跟着大哥去过好几次,将晚餐安排在听月轩,有意照顾陈支队长的生意。

杜兵坐着老耿的车赶到了中山路,看见侯卫东站在街道旁边,下车以后,颇有些不好意思,急急忙忙地道歉:“侯书记,我来晚了,让您久等了。”

侯卫东没跟他客气,直接安排道:“你马上给邓家春打电话,让他和罗金浩一起,到沙州听月轩吃晚饭,市刑警支队陈支队长要参加。”

杜兵连忙将手机取出来,他是有心人,将重要的电话号码背得很熟,很快接通了邓家春的电话,传达了侯卫东的指示。

侯卫东看到杜兵就如看到当年的自己,总是站在车门前迎接着领导,总是小心翼翼地琢磨着领导的一言一行一笑一愁,总是将自己的时间完全交给领导而经常耽误与家人的团聚。

到目前为止,他对杜兵这个小伙子总体感觉不错,办事能力强,嘴巴亦还稳。只是考虑到成津比较特殊的复杂环境,侯卫东对其还有着三分保留,最核心的问题一直没有让他参与。今天带他来与陈支队见面,算是接触核心机密最深入的一次。

到了听月轩,在大厅见到了金总,她丰满而妩媚,穿上旗袍,富贵而大气。听月轩生意数年不败,除了大家给陈支队长捧场以外,金总长袖善舞也是重要原因。她在楼梯口等侯卫东,热情地开着玩笑,道:“侯书记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金总是自来熟的性格,虽然和侯卫东只见过四次面,说话却是既亲热又随和,而且亲切随和皆出于自然,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之感,让人如沐春风。

侯卫东对金总这个本事很佩服,也就亲亲热热地道:“嫂子说的是什么话,见外了。”

金总指了指一号包间,笑道:“卫国已经来了,在等你。”她扭头对服务员道:“一号间要上好茶,今年买的正宗铁观音,这可是侯兄弟的最爱。”她马上对着侯卫东道:“我就叫你侯兄弟,不失礼吧?”

侯卫东上一次来听月轩还是当秘书时,当时吃过晚饭,金总也过来聊天,他随口说自己喜欢铁观音,却没有想到金总记在了心上。他由衷地赞道:“嫂子不得了,记忆力太好了,难怪沙州餐馆遍地,听月轩也能长盛不衰。什么时候到成津县去开分店?成津县里穷,但是老百姓有钱,保证生意不错。”

金总笑道:“侯兄弟,就这样说定了。”

“一言为定。”

金总待人接物很有功夫,与侯卫东说了几句,问跟在身后的杜兵,道:“这位小兄弟不认识,是第一次到听月轩?”

杜兵猜到金总也是有来头的人,又与侯卫东关系随便,恭敬地道:“我是成津县委办小杜,杜兵。”金总立刻明白了其身份,道:“小杜,跟着侯书记好好干,肯定会前途无量。”

进了第一号包间,侯卫国一人坐在沙发上,他两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身前是一个大号茶缸,见了侯卫东进来,抬手示意他坐。

侯卫东见到大哥这副模样,问道:“又遇到大案子?看你这个样子肯定熬了几个晚上。”

侯卫国喝了一大口茶,这才道:“今天非得让陈支队喝一大杯,我刚从经侦调过来,他就匆匆忙忙地将最大的烫手山芋丢了过来。”话虽然如此说,可是谈起案子,他还是神情一振,道,“有件案子已经牵涉了成津方面。”

侯卫东眼睛直了,道:“嘿,我说老大,你倒是沉得住气,这么重要的事,怎么才跟我说?”

侯卫国道:“昨天晚上才得到的线索,还没有来得及给邓局通报。”他喝了一口浓茶,用双手理了理杂乱无章的头发,看了一眼杜兵。侯卫东明白他的意思,道:“小杜是专职秘书,可以信任。”

这是简单的一句话,在小杜耳中却如天籁之声,他只觉浑身血液朝脑袋直冲而去,脑袋里乱哄哄响成一片。他尽量控制着情绪,看到墙角有一个精致的小水壶,提起来给侯卫国续水。

这时,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女孩子端着新泡的铁观音走了进来,她坐在侯卫国身边,道:“给你也换一杯铁观音?”

侯卫国下意识朝旁边挪了挪,道:“算了,喝惯了益杨茶,那些好茶没有味道。”

那女子捂着嘴笑道:“侯支队是山猪吃不惯细糠。”她看了一眼侯卫东,说了句:“你们慢慢聊。”就离开了房间。

侯卫东见这个服务员相貌和气质都还不错,与大哥挺熟,有些好奇地道:“听月轩的服务员都是这个水平?难怪生意好。”

“这是蒋笑,公安大学毕业,分到市局,是陈支队的侄女。”侯卫国看着弟弟探寻的目光,解释道:“她在刑警支队实习过。”

看到那女子与侯卫国身体的距离,又听到大哥刻意的解释,侯卫东心中一动,想起了痴迷于传销的江楚,问道:“嫂子还在搞清莲产品?”

提起江楚,侯卫国脸色有些不快,道:“不说她,提起心烦,我们继续谈案子。”

“凡是矿产资源丰富的地区,社会治安都比较乱。沙州的有色金属矿主要集中在成津,茂云东湘县也有很多,这两个地方多次出现械斗,还动用了枪支。昨天我理到了一条贩卖枪支的线索,此条线索在成津至少有四把枪。”

“这就是突破点,这是多米诺骨牌,只要咬定了这条线索,肯定会牵出不少人来。只要证据确凿,就绝不能手软。”侯卫东两眼放光,右手在空中用力地挥了挥。

绕开矿产开发问题解决矿产开发问题,这是侯卫东解决了飞石镇刘永刚以后正式提出来的工作策略,已经得到了周昌全的首肯。当然,策略虽然提出来了,执行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此侯卫东对于涉枪案线索格外有兴趣。

杜兵并不知道事情全貌,不过他天天跟着侯卫东,大体上也猜到怎么回事,暗道:“市委并没有忘记章永泰的事情,侯书记调兵遣将,是要动外科手术。”

5点,沙州刑警支队陈支队长出现在听月轩。

5点30分,成津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刑警大队大队长罗金浩来到听月轩。

邓家春对支队掌握的线索很感兴趣,摩拳擦掌地道:“有了这线索,我就要将成津弄个底朝天。”

听月轩除了杜兵以外,就属侯卫东最年轻,但是论职务,他却是在沙州都能排得上号的县级领导人。

侯卫东没有矫情,大大方方坐在首席。官场讲究秩序,有明文规定,还有潜规则,这些秩序深入人心,变成了集体无意识。

遥想当年梁山水寨,一百零八名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好汉,敢于藐视皇帝和官军,却也要排个座次,才能心安理得。在“文化大革命”中,敢于砸破一切牛鬼蛇神的红卫兵,也得封个司令员和军师,才能发挥出战斗力。此时,身为县委副书记的侯卫东若不坐在首席,大家心里会觉得过意不去。

酒足饭饱,大家散去。临走时,成津县委常委、公安局长邓家春道:“侯书记,我和小罗一起到刑警支队,再理一理线索,争取尽快在成津发动一次秋季战役,抓一批人,杀一杀黑恶势力的威风。”

侯卫东与邓家春和罗金浩分别握手,道:“我同意,届时喝你们的庆功酒。”

回到了新月楼,进门就见到客厅里坐着嫂子江楚和陈庆蓉,旁边还有小佳。江楚穿着职业套装,化着淡妆,一副白领丽人的打扮。身前的茶几上放着乱七八糟的产品,她正在为陈庆蓉和小佳做着产品对比实验。

小佳生了小囝囝,陈庆蓉为了照顾小佳母女,搬到了新月楼家里。

“嫂子。”与江楚打了招呼,便去寝室换衣服。

换衣服时,侯卫东不禁想起了大哥侯卫国的态度,暗道:“看大哥的表情是颇为厌烦江楚,曾经如此恩爱的一对夫妻,如果再不认真经营,恐怕真有分崩离析的危险。”

小佳也不想买产品,找个借口跟着侯卫东进了里屋。侯卫东道:“我刚才在听月轩吃饭,与刑警支队的陈支队、大哥在一起,嫂子又来卖产品?”

小佳脸上胖了一大圈,道:“嫂子这一段时间经常到家里来。上个星期她在家里正好遇到了谢局,要了电话,现在还时常跑到谢局家里推销产品。”

对于江楚的执著,不要说身在其中的侯卫国,就连侯卫东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了做所谓走在时代前列的产品,往日娇小含蓄的嫂子江楚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的两只眼睛就如探照灯一样闪闪发亮,不停地寻找着合适的目标。当找到了合适的对象,她又变成了黑夜中的蚊子,不停在推销对象身边飞来飞去。更令人吃惊的是,江楚从不承认自己是推销,她认为自己是将世界上最好的产品与最好的朋友分享,这是一项高尚无比的事业。

侯卫东叮嘱道:“她是大嫂,我们不能将她赶出去,可是你要注意,不要将你的朋友介绍给她,否则没完没了,让人不胜其烦。”

小佳道:“她推销的产品还是可以,就是太贵了。”

“适当买一点,毕竟是大嫂。”

“嫂子辞了职,还天天在外面跑,根本没有时间照顾大哥。大哥脾气还真好,如果是我肯定受不了。”

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侯卫东还是到客厅坐了坐。

江楚等侯卫东坐下,道:“我们家就属小三最有出息,也难怪妈最偏心,成天说小三怎么样怎么样。”又道,“妈实际上身体有问题,长得太胖了,是高血压、高血糖和高血脂的最爱。三高以后,身体就垮了。小三,你应该给妈和爸多买点产品,天天监督他们吃,这才是最大的孝心。”

吴海家里堆放着满满一柜子产品,这当然是江楚与家人分享的结果,她的事业完全符合岭西传统美德——举贤不避亲,分享不避家人。

江楚很快就把话题从刘光芬转到了侯卫东身上,道:“小三,你也得注意身体,每天喝这么多酒,肝脏怎么能受得了?如果你再不注意保肝,以后肯定要出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当官不能当一辈子,有钱也只能睡一张床,只有身体属于你自己,为了全家人的幸福,你得保肝。”

侯卫东承认,江楚所说的理论很有道理,河里淹死会水人,酒精毁掉的都是解酒功能最好的人。

“我们的产品采用美国最高科技,纯天然产品,有天然基地和百年传统,采用严格的国际标准,比同类国有产品的价钱要高,但是质量可靠性不可同日而语。从这个角度来说,其性价比还是很合算的。”

江楚提了一个大口袋,里面的东西是五花八门,最值钱的无疑就是各类维生素。她知道侯卫东有钱,就向其推荐最贵的维生素。

侯卫东难得回来一趟,可是江楚在客厅里喋喋不休,让他很不耐烦,特别是提起外国就一副崇拜模样,让他觉得嫂子真的很傻很天真。听了一会儿,他道:“嫂子,你算一算,给我拿半年营养品。”

江楚道:“那我给你拿一套主要是保肝的营养品。”她拿出笔记本,一边想,一边就写了一长串营养品的名字。

“我给你打八折,一共一万三千元。”

陈庆蓉在一旁吓了一跳,道:“怎么这么贵?不就是维生素吗?药店里也就几块钱一瓶。”

江楚眼看着一笔大生意就要做成了,笑着对陈庆蓉道:“我们的产品是美国标准,百年老店,纯天然。药店里卖的维生素都是人工合成,化学产品,两者根本无法比。”

陈庆蓉年轻时是出名的伶牙俐齿,原来看在侯卫东面子上,她一直只当听众。此时见这些东西要一万多元钱,心疼得紧,道:“这些产品如果真的这么好,为什么不摆在药店里去卖,非得偷偷摸摸搞传销?”江楚毫不在意陈庆蓉的提问,坐在陈庆蓉身边,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晚上10点,张远征与厂长喝酒归来,又被江楚逮着机会进行了一阵宣传。只是张远征喝得太醉,江楚没能深入地分享她的产品。

侯卫东将江楚送出门,道:“时间不早了,嫂子,我送你回家。”

江楚在门口打了一个电话,道:“我还得做一个拜访,在西城区,你送我一下。行吗?”

“嫂子,你们两人的经济也不错,完全用不着这么辛苦。”

“要实现理想就得奋斗,我要趁着年轻多做点事情,建立自己的管道。”江楚一脸执著,她被自己的拼搏精神感动着。

将江楚送到了西城区,看着她走进了一幢楼房,侯卫东暗道:“难怪我哥脾气大,嫂子天天这样,家庭生活肯定很糟糕。”

回到家,洗漱出来,陈庆蓉和小佳坐在床边聊天。

陈庆蓉道:“专县的人就是没有见过世面,把传销当成了金包卵。”小佳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妈,你这话打击面大了。”陈庆蓉压低声音,仍道:“小地方的人就是小家子气,江楚盯着家里的钱。”

侯卫东尽管不喜欢江楚,听到陈庆蓉这么说,心里却也不舒服,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澡,手机响了起来。

“侯书记,我是邓家春,现在刑警队里,今天收获大,挖到一些有用的线索。我想在今天晚上就进行小规模行动,主要目的就是缉枪。”

“我同意。”

“凌晨5点开始行动,现在已经通知了县刑警队待命,市刑警支队也要派人配合行动。”

“此案涉及枪械,特别注意人员安全,县刑警队有没有防弹衣?”

“我从市刑警支队带了七件回去,冲到前面的同志都能穿上。”

想着在深夜行动的热血刑警们,侯卫东心情突然激动起来。他走到窗边,猛地拉开窗户,热风扑面而来,他道:“邓局,就算财政再困难,我也要让成津公安局装备有质的飞跃。”

邓家春没有想到侯卫东会说出这样的话,短暂沉默以后,道:“谢谢侯书记,我明天就开一个单子,大约要增添一百万的设施设备。”

侯卫东立刻道:“一百万不难,先装备刑警队。你要认真测算,如果要达到沙州市局的水准,到底需要多少钱。成津财政无论多困难,也要优先保证公安局一线干警。”

凌晨4点,邓家春、侯卫国、罗金浩等人带着十来名沙州刑警出现在刑警大队会议室。邓家春黑着脸,脸色森然:“今晚是临时行动,同志们把手机、传呼机全部上交。”将所有通讯工具全部收缴,邓家春这才开始布置凌晨的行动。市县两级刑警队兵分三路,一路在县城,另外两路分别前往飞石镇和顶山镇。

罗金浩带着成津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八名刑警,坐着一辆普桑、两辆长安车,直奔飞石镇。出发前,罗金浩将八名队员召集起来简单说了说:“我们要到飞石镇羊渡村,谁熟悉这地方?”队员们皆摇头,老刑警杨小阳道:“飞石镇我倒是去过,不过只知道羊渡村的大概位置,估计大家都和我差不多,两眼一抹黑地摸进去,多半不行,还是得给当地派出所打电话。”

罗金浩道:“邓局长有明确指示,只有到了飞石镇才能找值班民警带路,这是纪律。”

羊渡村是铅锌矿相对集中的地区,从沙州汇集起来的线索很具体,羊渡村永发铅锌矿老板方铁手里有一支仿五四手枪,平时随身携带。更为有利的是,他晚上一般都住在矿上。另外,羊渡村顺发铅锌矿也有一支仿五四手枪,枪主是年轻人,叫秦敢。不过此人行踪不定,经常不在矿上。

正是因为有如此具体的情报,邓家春这才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开始行动,让刑警大队长罗金浩亲自带队前往飞石镇。他知道没有当地警察带队,将会遇到许多困难。只是这一次行动被邓家春称为“外科手术”,要求尽量保密,不能事先通知当地派出所,而是直接去找值班人员。只有这样,才能形成突然性。

凌晨5点,一行人来到了飞石镇。

来到飞石场镇,罗金浩开着普桑去飞石镇派出所。由于事前并没有通知派出所,当杨小阳去敲门时,派出所联防队员还以为是群众报案,满脸不耐烦地将防盗门打开。

“小朱,我是杨小阳,是哪一位民警值班?快穿衣服。”

杨小阳是老警察,与各派出所都熟悉。联防队员小朱见到他,略为吃惊,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道:“是刘哥在值班,他在里屋。”

罗金浩跟着走进了值班室里屋,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一位民警连衣服都没有脱,横躺在床上。他顾不得责怪这位值班民警,对小朱道:“你和我们一起到羊渡村,带路。”

杨小阳道:“小朱,这是刑警大队的罗大队长。”

小朱听说是新到任的刑警队长,神情活泛了起来,道:“我就是羊渡村的人,周围情况很熟悉。村支书在路边,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先等着。”

铅锌矿企业与村干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邓家春暗地交代尽量不要惊动村里,因此罗金浩道:“现在还是凌晨,就不用叫上村干部。小朱,你跟我走。”

小朱跟着罗金浩出了派出所,这才发现还有两辆车,暗道:“看来今天有大行动,刘哥值班期间喝得烂醉,惨了。”

羊渡村离飞石场镇并不太远,很快到了羊渡村小学。罗金浩这才取出了从电脑里调出来的身份证照片打印件,对小朱道:“永发铅锌矿,找方铁,你是否认识这人?”

方铁是飞石镇有名的老板,为人还不错,经常请派出所吃饭。派出所要订杂志、要赞助,他总是慷慨解囊,一句话,大家关系处理得很不错。小朱心里有些为难,眼珠一转,道:“听说方铁是人大代表,你们就这样去找他,带手续没有?”

他的哥嫂都在厂里上班,由于他的关系,方铁给了哥嫂不错的待遇。如果方铁知道是他带着刑警队到厂里,哥嫂的工作极有可能不保,因此他就编了一个理由,看能否拖住罗金浩一行。

“方铁是人大代表”这个事情,罗金浩倒是没有掌握。他没有犹豫,道:“不管是什么代表,先跟我们回去再说。”

过了村小学以后,天边已有些灰白。小朱见罗金浩态度很坚决,又施了一计,在一条岔道处道:“朝左边走。”三辆车就朝左边的岔道而去,约摸走了十来分钟,仍然没有到。罗金浩心有疑虑,看了小朱好几眼。又开了几分钟,小朱指了指前方的灰黑建筑,道:“前面是顺发铅锌矿,再过去就是永发铅锌矿。”

顺发铅锌矿里也有抓捕对象,罗金浩当机立断,拿出秦敢的打印照,道:“认识这个人吗?”

小朱点了点头,道:“认识,是秦老板。”

“知道他平时住在哪里?”

小朱对这个铅锌矿亦不陌生,道:“秦敢应该是住在顶楼。”罗金浩就对身旁的杨小阳等人道:“先抓秦敢。”小朱心里就是一阵窃喜,他知道顺发铅锌矿里养着一条大狗,为了增加抓捕的难度,故意没有提起此事。

到了顺发铅锌矿时,远远地听到矿上已有些声音。三辆小车在拐弯处就停了下来,借着夜色掩护,罗金浩手里提着手枪,与刑警队员们悄悄靠近了院子。

一阵低沉的狗叫声从院子里面传了出来。

罗金浩斜看了小朱一眼,对杨小阳道:“你、我、小朱,我们三人进去,就说是计生委抓大肚皮,不要引起矿里人注意。其他的人在外面待命。”

小朱走到了门口,敲了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警惕的问话声:“谁?这么早就来敲门。”

“我,派出所小朱,到村里抓了大肚皮,累了一晚上,过来喝口水。”小朱神情自若,谎话随口而来,又道,“快一点,煮得有稀饭没有,饿惨了。”

守门人是本地人,认识小朱,把门打开以后,见只有三个人,便将大门拉开,道:“别人要多生一个娃儿,关你们屁事。”又道,“过来坐,先喝点水。”

院子里一只大狗被铁链子拴着,见有人进来,还在不停地叫,被守门人踢了一脚,这才老实了下来,夹着尾巴躲到一边。

“这两位眼生,没见过。”守门人还是不放心,问了一句。罗金浩递了一支烟,道:“我在县计生委工作,日他娘,这工作不是人做的。”

守门人也就不再怀疑。

小朱就朝楼梯处走,道:“还是当老板好,可以蒙头睡觉。秦老板在不在?是不是又跑到城里潇洒去了?”

守门人摇头道:“今天没有走,昨天喝了酒,还在睡觉。”

小朱骂骂咧咧地道:“我都没有睡,他睡个鸡巴,我有事要跟他说,他在哪一间?”听见小朱说粗话,守门人就觉得很亲切,道:“二楼最边边的那一间。”

罗金浩和杨小阳就跟着小朱上楼。走到二楼角落,等到小朱将房门骗开,三人猛扑了上去。

秦敢在睡眼蒙眬中被三个人扑倒在地,正在挣扎,脑袋被硬家伙顶住,耳中听到一声:“警察,不许动。”

“搞错没有?我没有做坏事。”

秦敢话未说完,腰上就被重重地打了一拳。杨小阳迅速地给他上了铐子,道:“把家伙交出来。”

“什么家伙?”

“你心里明白。”

秦敢平时都把枪带在身上,这次运气好,那把仿造手枪恰好被曾宪勇带走了。他放下心来,也不反抗,道:“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小朱,我可没有惹你。”杨小阳用膝盖顶着秦敢的背,道:“老实点,把东西交出来。”

罗金浩在床上等可能藏枪的地方仔细搜了一遍,一无所获。

留下了两名民警继续搜索枪械,罗金浩带着小朱直奔永发铅锌矿。

当远远地看到永发铅锌矿时,天边已经一片鱼肚白。小朱一直想给哥嫂通风报信,无奈被罗金浩跟得紧,他找不到机会打电话。这时远远地看到了永发铅锌矿,脑袋瓜子不停地转动着,只是罗金浩坐在旁边,他无计可施。

到了永发铅锌矿,罗金浩远远地看到大门已开,他道:“小朱辛苦了,和驾驶员留在车上,抓捕行动就不参加了,免得以后与矿上不好打交道。”

六个刑警分成两组,迅速冲进了永发铅锌矿。

罗金浩在车上向坐镇县局的邓家春报告了情况:“抓住了秦敢,但是没有搜到手枪,在永发铅锌矿抓到了方铁,搜到一把仿五四手枪。”

邓家春一夜未眠,一直守在办公室里,他在纸上画了一杠,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次“外科手术”还算成功。

眼见着东方出现了阳光,邓家春正要拿出电话,就接到了县委副书记侯卫东的电话。

“家春,战果如何?”

“侯书记,不错,还没有收官,但是成绩也不错了,我正准备向你报告。”经过昨天一晚,侯卫东很顺畅地将“邓局长”变成了“家春”。邓家春作为下级就不敢随意改口,他依然称呼着“侯书记”,并没有因为侯卫东改口而跟着改口。

昨晚,侯卫东交代了任务以后,原本以为会睡不着觉,岂知挨着枕头以后,居然就呼呼大睡。只是在睡梦中,他成了警察,正带着人马在黑暗中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