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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布线全球

大西洋电报—在旧世界和新世界之间传递思想的信息高速公路。

——《科学美国人》,1858 年

创建横跨大西洋的电报网是摩尔斯等人在 19 世纪 40 年代就提出过的概念,但是,这一想法在当时看来,就像我们今天讨论时光机和星际旅行一样,还纯属天方夜谭。到了 50 年代,人们还普遍认为这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当然了,如果一旦能够实现,还是会很有用处的。

想要铺设穿越大西洋的电缆,其困难是非常明显的。“想象一下,在大西洋的深处,一条鲨鱼或剑鱼的鳍部正在刺穿电缆的绝缘层,导致两岸神话般的通讯中断达数月之久,”一位怀疑者写道,“更何况,你又能把潮汐怎么样呢,它们可是无数巨轮残骸和遇难者遗体的制造者,即便假如你能将电缆铺在海底最浅的位置,即便是那样,你的电缆就真的安全了吗?”

没有一个哪怕对电报技术略知一二的人,会傻到想要修建横跨大西洋的电报网;此外,这还是一桩耗资巨大的工程。所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塞勒斯·W.菲尔德,被发现其实既对电报一无所知,又富可敌国,也就没什么好让人惊讶的了。菲尔德来自新英格兰,他白手起家,通过纸张贸易积累了大量财富,在 33 岁就光荣退休了。在到处旅行了几个月之后,他偶遇了一位英国工程师—弗雷德里克·N.吉斯伯恩,正是此人向他介绍了电报行业。

1853 年,吉斯伯恩铺设穿越圣劳伦斯湾的海底电报缆线、连接纽芬兰与美洲大陆的计划失败,他正急于给自己下一步的尝试寻找赞助。其实,他的计划还算合情合理:既然跨大西洋电报在技术上和资金上都不可能实现,那么退而求其次,将纽约和纽芬兰东部的圣约翰岛连接起来也不错。欧洲来的邮轮可以在圣约翰岛停靠,船上的信息将在这里通过电报发往纽约,这样一来,通讯所需的时间将会减少数日。

问题是,按照吉斯伯恩的计划,他们铺设电缆的路线不得不经过几处全世界最寒冷、最不适宜生存的地带。尽管有四名当地导游带路—其中两个半路逃跑了,还有一个死于途中—他还是不得不在仅仅完成了几英里的铺设之后就放弃了。所以,1854 年 2 月,当他拜访菲尔德时,吉斯伯恩希望的是说服对方电报行业值得投资。事实证明,他确实做到了,因为按照菲尔德的兄弟亨利回忆,和吉斯伯恩的会面刚刚结束,菲尔德就“找到了书房里的地球仪,开始把它翻过来看。”菲尔德很快就倾心于一项更宏大的计划—横跨大西洋的海底电缆电报。纽芬兰将只是他宏伟蓝图的一小部分。

菲尔德对于处理好相关的商务事宜很有信心,在大举投资之前,他想要先确认没有技术上的难关阻碍他的大业。他给摩尔斯写了一封信,询问建设从纽芬兰到欧洲的海底电缆电报的可行性。与此同时,他还给当时美国最著名的航道学者马修·方丹·莫里写信咨询。莫里通过整理数百艘船只的航行记录,绘制了在当时最为精确的大西洋航海图,所以他是对铺设电缆的路线做出建议的合适人选。说也奇怪,莫里的航海图显示,纽芬兰和爱尔兰之间的海床上恰有一处高地,正好可以“支撑海底电缆,并能保护其不受损伤。”摩尔斯,一直希望他对跨大西洋电报的构想能够实现,也对这一计划表示了支持。没过多久,菲尔德就重新召集了吉斯伯恩的队伍,并着手开始了对穿越纽芬兰电报线路的建设。

经过了两年半的努力,纽约-圣约翰岛电报网终于完工了。此时,菲尔德已经开办了纽约、纽芬兰及伦敦电报公司,他的下一步计划是到伦敦,为大西洋彼岸的电报网建设摇旗呐喊。在伦敦,他与布雷特相遇,后者积极地想要参与进来;摩尔斯当时也在伦敦,正在组织一次重要的实验。摩尔斯将位于伦敦和曼彻斯特之间的十条电报线路连接了起来,每一条线路都长达 200 英里,经过实验,他成功地在这条回路上将电报信号发送了出去。这就意味着,电报可以通过 2000 英里长的电缆传播,这一结果为菲尔德和布雷特在伦敦创建的新公司赢得了足够的资金支持。

大西洋电报公司横空出世,菲尔德更是说服了美、英政府前来支持他的计划;两国政府将会向他们提供年度津贴,以及铺设海底电缆所需的船只和补给,作为回报,大西洋电报将免费为政府提供服务。按照公司新任命的首席电力工程师爱德华·奥林治·怀尔德曼·怀特豪斯的精密安排,这条长达 2500 英里的海底电缆正式投入建设了。唯一的麻烦就是:怀特豪斯完全不堪重任。

建设全世界最长海底电缆的任务被交给了怀特豪斯这个外行,如此安排本身就说明了,在过去 20 年中,有关电报的基础科学进展有多么缓慢。怀特豪斯最初是一名外科医生,电报方面的知识都是他自学的—而且他所知的也实在不多。在某些领域,实践经验和理论知识一样宝贵,但是怀特豪斯两者都不具备,尽管他已经花了好几年的时间进行电报装备的实验。菲尔德本人就对技术一窍不通,他喜欢怀特豪斯轻视理论、坚持自己实验结果的劲头。鉴于菲尔德是这项工程的老大,外科医生坐上了首席电力工程师的位置。而怀特豪斯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几乎把电缆设计面临的全部问题都搞错了。

尤其是,根据他的实验结论,发电报应该使用巨大的电磁感应线圈产生的高压电,而导线的直径则应该尽可能缩小。怀特豪斯声称,“大幅增加导线的尺寸并不能显著改善电流传导的效果。”不幸的是,在这两方面怀特豪斯都大错特错。让事情更糟的是,菲尔德已经承诺过大西洋电报公司将在 1857 年底开始运行,因而怀特豪斯不得不仓促行事,生产电缆的工序一赶再赶,以致其中的几段连怀特豪斯制定的标准都满足不了。

尽管如此,1857 年 7 月,跨洋电缆还是被铺设到了大西洋的海底。这条电缆有半英寸粗细,每英里重达一吨。由于当时没有船只可以承载 2500 吨的电缆,它的一半登上了蒸汽护卫舰尼亚加拉号—美国海军中的明珠;另一半则由不列颠舰船阿伽门农号装载。两艘舰船,在两只护卫船队的陪同下,向爱尔兰西南部的瓦伦西亚湾进发,那里被选为最适合电缆上岸的地点。按照计划,在舰队西行的过程中,尼加亚拉号先将它的那一半电缆铺在海中;及至大西洋正中,阿伽门农号的另一半将与之连接,然后完成余下的行程。然而,船队出发没有几天,行驶的路程还不到 350 英里,跨洋电缆就拦腰折断,永远沉入了海底。

菲尔德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筹资,才凑够制造新的电缆线以及第二次远征所需的花销。来年的 6 月,船队重新启程,这次采用了新的铺设计划:两艘舰船将从大西洋两岸出发,在大西洋的正中汇合,将两段跨洋电缆连接起来,然后分别向相反的方向行驶并铺设电缆。在理论上,这一方案能将所需时间缩减到原来的一半。在经历过一场严峻的风暴之后,两方舰队终于在大洋中间点集结成功,两段电缆合二为一,然后分别驶向了对岸。其间,跨洋电缆断裂了两次,这两次它们都驶回了汇合地点,重新连接。阿伽门农号在旅程中还遭遇了一头鲸鱼。当跨洋电缆第三次折断时,船队驶回了爱尔兰,在重新进发前补充必需品。终于,他们的第四次征程取得了成功,阿伽门农号顺利抵达了纽芬兰,尼亚加拉号顺利抵达了瓦伦西亚湾,在它们之间,长达 2050 英里的海底电缆铺设了起来。1858 年 8 月 5 日,跨洋电缆正式登陆。有史以来,欧洲和北美洲的电报网络第一次连接了起来。

接下来的庆祝活动近乎狂热。在波士顿和纽约,数百支枪鸣枪致敬;建筑之上旗帜飞舞;教堂里也敲响了钟声。到处都是烟火、游行以及教堂庆典活动。在纽约,手举火把的庆祝者们忘乎所以地狂欢,以致不小心引起了火灾,险些把市政厅彻底烧毁。

“我们整个国家,”《科学美国人》称,“都被大西洋电报的成功‘电’了一把。”根据一位作家的记载,纽约 8 月份的报纸“除了对大西洋电报的致敬外,几乎就没什么其他的内容。

1858 年 8 月,阿伽门农号在架设跨洋电缆的第一次征程中遭遇了一头鲸鱼。好在鲸鱼和电缆都没有受到损伤。

这确实称得上一场全国庆典。”

菲尔德很快就被祝贺声淹没了—“赞美如同雪崩般降临”—作为回应,他也写了一封感谢信,在信中他感谢了所有对大西洋电报有过帮助的人,就像一段超长的奥斯卡获奖感言。通过大西洋电报,维多利亚女王与美国总统詹姆斯·布坎南用叙事诗般的语言相互致意,其中,布坎南总统是这么描述跨洋电报的,“一场最为辉煌的胜利,因其带给全人类的福祉,远胜任何征服者在战场上取得的伟绩。”

此外,致敬者们还写了不少极其糟糕的赞礼诗歌。

大功告成!愤怒的大海也平静了,

隔绝从此不再有,

大陆和大陆手牵手,

国家与国家心连心。

加油电报,电报加油,奔跑吧

给地球围上了爱的腰带,

直到太阳之下的所有国度,

都在火炉边围坐,亲如兄弟。

不用说,牧师们在《圣经》中也挖掘出了有关电报的内容,其中著名的有,“他的准绳(line)通遍天下,他的言语传到地极”(《诗篇》19 章),以及“你能发出闪电,叫它行去,使它对你说,我们在这里?”(《约伯记》38 章)

纽约的珠宝制作商蒂芙尼,买下了剩余的电缆线,每四英寸切成一段,作为纪念品出售。多余的电缆还被制成了雨伞柄、拐杖以及怀表链,当然,这些都是纪念品。“任何庆祝,凡是用来表达公众的欢欣鼓舞的,似乎都不显得过分。”亨利·菲尔德在一本关于他哥哥的传记中如此写到。

为了迎合人们对有关电报的一切突如其来的兴趣,讲述电报的建造和工作原理的书籍被匆忙赶印了出来。“大西洋电报的建成,这一刚刚被实现的无与伦比的伟大成就,已经引发了最为狂烈的公众热情,这是近代史中任何其他事件都无法比拟的,”查尔斯·布里格斯和奥古斯塔斯·马弗里克在他们匆忙编纂的大部头—《电报的故事》中写道,“铺设跨洋电报的工作被认为是,最为名副其实的,本世纪最伟大的事件;现在,这一伟大工作已经完成,整个地球如同系上了通着电流的腰带,并随着人类的思想和情感悸动不已。这显示了,对于人类来说,没有什么再是不可能的。”

在伦敦,《泰晤士报》将铺设跨洋电缆与发现新大陆相提并论:“自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以来,还没有一件成就,在扩大人类活动的范畴上,能够与大西洋电报相比。”另一种常见的情感,也被《泰晤士报》清楚表达了出来,就是大西洋电报使得英国和美国的民众重回一体:“大西洋干涸了,我们在事实上如愿成为了一个国家。大西洋电报已经把 1776 年独立宣言瓦解了一半,不管我们是否愿意,两国已经再次合一。”当时有一条流行的标语用来说明电报的作用,就是“把火枪变成了烛台。”的确,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包括布里格斯和马弗里克,遍布全球的电报网络可以带来世界和平:“当人类创造出如此杰出的工具,使得全世界所有国家都可以自由地交流彼此的想法,陈旧的偏见和敌意将不可能延续下去。”

跨洋电报被认为无异于奇迹;的确,它居然跌跌撞撞地成功传出了几条信息,这已经是个奇迹。这条电缆如此不稳定,以至于它花了一周多的时间才把第一条消息传递了出去,而传送维多利亚女王给布坎南总统的那则消息则花了 16 小时 30 分钟。电报系统对公共交通部门的正式开放被一再推迟,而商业信息更是在两边的电报站都堆积如山。与此同时,真相还处于保密之中:海底电缆电报的可靠性正在持续恶化。及至同年 9 月 1 日,它最终完全停止了工作,此时距离完工还不足一个月。

大西洋电报宣告失败的新闻引发了强烈抗议,更不用提人们的尴尬情绪了。有些人甚至开始声称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跨洋电报从来就没建成过,这一切都是菲尔德为了在股票市场上大赚特赚而精心设计的谎言。“大西洋电报到底是不是欺诈?”《波士顿快递》中的一篇文章质疑道,并且暗示说维多利亚女王发给布坎南总统的消息是提前好几个星期通过普通邮寄传递过去的。为了平息公众的愤怒,大西洋电报公布了所有接收过的信息的誉本。内容读起来没什么意思,但却非常有说服力—大部分信息都夹杂在“你能收到吗?”和“如果能收到请说一声”之中,可以看出两边的电报员多么绝望地希望与对方取得联系。第二年,另一桩由英国政府主持的高调的电报冒险—跨越红海直通印度的海底电缆计划,也以失败告终。这一次,鉴于他们花费的乃是公款,英国国内普遍要求进行一次公开调查。

很快,8 名代表组成的联合调查委员会就组建了起来,其中 4 名来自大西洋铁路公司,4 名由英国政府选派,惠斯通教授就在其中。连续数月,调查委员会每天听取证词,既听专家的意见,也听普通证人的意见,试图弄清长距离海底电缆电报的底细。这次调查的明星证人是格拉斯哥大学的自然哲学系教授威廉姆·托马森,正是他为海底电缆电报提供了当时最为坚实的科学基础—而这一次,他的主要对手,就是大西洋电缆的总设计师怀特豪斯医生。

由于之前怀特豪斯“恰巧”在出海铺设电缆的船队启程前病倒了,托马森教授在关键时刻临危受命,代替他履行了这一职责。尽管托马森对怀特豪斯设计的电缆持严重怀疑态度。托马森已经在就海底电缆领域进行过大量的基础理论研究工作,而他提出的经过科学方法验证的测量数据,更是在委员会面前完全碾压了怀特豪斯的薄弱证言。托马森解释道,怀特豪斯不单单将导线的内芯设计得过于纤细,更为致命的是,他使用的高压导电线圈会逐渐破坏电缆的绝缘性,这也是它最终完全失效的根本原因。

还有更加糟糕的,怀特豪斯甚至拒绝服从上级的指示,从他的表现上看,似乎大西洋电缆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满足他个人的科学好奇心。当一种新型的高敏感度电流测量仪器—镜式电流计,被证明比他自己设计的自动接受仪更加适用于大西洋电报时,怀特豪斯勉强同意了使用新仪器—但事后他坚称,最终收到信息的是他自己的仪器。这样的做法让托马森教授—镜式电流计的发明人,更加反感怀特豪斯的为人。

被怀特豪斯激怒的大西洋电报公司的董事们,最终将他解雇。作为反击,怀特豪斯立即就发表了一部名为《大西洋电报》的自传,借此保护自己岌岌可危的声誉。这部传记的记述极端片面,完全是怀特豪斯的一面之词。为了给自己和他有缺陷的理论辩护,怀特豪斯指责身边的每一个人。他把自己树立成了为科学而与无知和无能者斗争的战士形象,他指责电缆的制造商,指责铺设电缆舰队的船员,而他最为严厉地指控的,是塞勒斯·菲尔德和其他大西洋电报公司的官员,他声称,正是这些人阻挠了他进行更为全面的测试。他公开谴责托马森有关电流的新理论,称其如同“科幻小说”,还取笑他的镜式电流计不切实际。怀特豪斯自信满满,确信他对电报的理解要远远胜过其他的所有人,他甚至还对摩尔斯电码进行了“改良”。此外,他还自认为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新点子—将单词进行数字编码的代码书,显然,他没有意识到,这个方法早在好几年前就被查普和摩尔斯双双抛弃了。

托马森向调查委员会提交的证词,以及《工程师》杂志发表的针对怀特豪斯的公开抨击,迅速击垮了怀特豪斯的声誉,如同他的高压导电线圈毁掉海底电缆一样容易。至于大西洋电报公司,本该因为仓促赶制电缆而承担一部分过错,此时则顺水推舟,把失败的责任稳稳地堆在了怀特豪斯的门口。只要怀特豪斯一走,公司辩称,之前的错误将永远不会被重演。与此同时,托马森已经展示了他在海底电报方面的理论功底;1864 年,跨越波斯湾的海底电报建成,使用的就是低压电和高灵敏的镜式电流计,它的成功不仅将印度和欧洲连接了起来,更进一步验证了托马森的理论。这一次,跨洋电报的问题似乎真的得到了解决,而菲尔德也再次筹集到了建设新大西洋电报的资金。

新电缆的制造要远比上一次更为小心。遵照托马森教授的意见,导线的内芯直径大幅增大;电缆本身也被设计得更易于浮起,以减少因自身重量而扯断的可能。即便这样,跨洋电缆的总重还是十分惊人,当时全世界只有一艘船能够承载它的重量,那就是大东方号,由伊桑巴德·金德姆·布鲁内尔设计,当之无愧的全球最大的轮船。事实是,大东方号已经成为了商业上的累赘,它的巨大船身本应带来规模效应,但是由于管理不善和接连的霉运,它几乎没给股东赚到过一分钱。然而,大东方号却是铺设海底电缆的绝佳之选,1865 年 6 月 24 日,电缆被分成三段,分别卷成巨大的鼓状后装载到了船上。大东方号开始向瓦伦西亚湾进发。

一个月之后,爱尔兰段的电缆铺设完成,大东方号向西横穿大西洋,继续沿途将电缆沉入海中。电缆定期接受测试,一旦出现问题,马上中断行程,轮船返航,海里的电缆被拖上来重新检查,直到有问题的部分被发现为止。不幸的是,8 月 2 日,此时大东方号已经横穿了大西洋的三分之二,在这样一次剪接操作的过程中,电缆拦腰折断,很快消失在海浪之中,直沉入了两英里深的洋底。船员试图用多爪锚和简易的钢绞线打捞电缆,但是每次电缆被拉到海平面时,钢绞线都会断裂。最终,大东方号不得不调转船身,向欧洲返航。

尽管这次尝试失败了,为第三条跨洋电缆筹资却并不困难;至此,大西洋电报公司在铺设海底电缆方面积累了如此之多的经验,下一次努力似乎必然会取得成功。更重要的是,在装备了合适的器材之后,菲尔德确信能把上一根电缆打捞起来。第二年,在一个极其不祥的日子,7 月 13 日,星期五,大东方号拖曳着一条新的电缆,再一次从瓦伦西亚湾出发。这次它采用了改进过的放电缆的方式。两周之后,船只无惊无险地抵达了纽芬兰,跨洋电缆正式铺设完工。欧洲与北美再度相连。

人们对跨大西洋电报的需求相当旺盛,以至于在它开业的第一天,就令人震惊地赚到了 1000 英镑。又用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大东方号成功定位了去年沉入海底的旧电缆,将它从两英里深的海床上打捞了起来。经过连接和加固,没过多久,就有了两条能够正常工作的横跨大西洋的电缆电报线路。著名工程师约西亚·拉提莫·克拉布克,给怀特豪斯宣扬的高压电理论来了个致命一击—他将两条电缆线路相连,仅仅使用一枚小小的电池和托马森的镜式电流计,就成功地将一条信号在整个线路中来回传送了一遍,从爱尔兰到纽芬兰,再从纽芬兰回到爱尔兰。电缆电报终于征服了大西洋。

这一次,没有人再怀疑大西洋电报是一场骗局了。托马森教授被封为爵士,国会一致同意向菲尔德表示感谢,并奖给了他一枚特制的金牌。惠斯通和库克也受到了褒奖,而弗朗西斯·罗纳德,这个在半个世界前就提出了发展电流电报的原创计划却遭到海军部拒绝的先行者,也终于收到了姗姗来迟的感谢。(托马森后来被加封为开尔文勋爵,科学家使用的温度计量单位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在终于证实了这一次跨洋电报不会虎头蛇尾之后,新一轮的大肆宣传和热情赞扬马上就又开始了。1866 年 11 月,在纽约商会以致敬菲尔德的名义举办的宴会上,菲尔德被称为“我们这个时代的哥伦布……通过跨洋电报,他将新世界和旧世界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他毕生的事业—大西洋电报,为赞誉为“人类文明最高尚的成就。”

大西洋电报带来的收入也相当丰厚,1867 年,菲尔德就还清了债务。同年,两条电缆中的一条被冰山损坏,停止了工作,但在几周之内就又修理好了。没过多久,对海底电缆的维修和维护工作也已经被当成了家常便饭。

1868 年 12 月,另一场宴会在纽约的德尔莫尼利饭店举办,这次他们致敬的是摩尔斯教授,称他“在信息通讯的领域里,彻底消灭了时间和空间的限制。大西洋的宽广无垠和咆哮的巨浪,在他的眼中如无物。”

跨洋电报的成功,受到了很多充满感情的赞美,异曲同工的是,英国大使爱德华·桑顿在一次祝酒中,强调了电报在缔造和平方面的重要潜力。“对于实现和平来说,还有什么比国家与国家之间,个人与个人之间,持续以及完整的相互交流更为重要?”他问道。“蒸汽动力是科学为我们提供的第一束橄榄枝。而现在它带给我们了另一束橄榄枝,而这次将会更加有效—那就是电流电报,一个人,只要能找到一家电报站,就能立即与身在世界各地的同伴进行交流。”另一次祝酒中,他说“电报线是国家间交往的神经元,它会传递重大活动的消息,消除导致误解的原因,在世界范围内宣扬和平与和谐。”

电报的惊人魅力是否没有极限呢?好吧,事实是局限当然存在。就在电报网络的触手开始跨越大洋之际,其中的部分线路开始变得异常拥堵,以至于电报存在的根本原因—迅速传递消息—开始受到动摇。随着业务量的增加,电报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那就是,成为自身巨大成功的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