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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节

  看着那烂泥,我们所有人一阵惊呼!有不理解的,也有激动不已的。
  而在所有人中,表情最夸张的,神色最激动的,则莫过于我和雷仁。
  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我们俩是同时从凳子上“蹦”起来,同时冲那烂泥高喊道:“上裹泥眠!真是好刀呀!”
  两个人突然的叫喊,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更让那些外行诧异不已。
  站在我身边的贤红叶不解的捅我道:“你说什么呢?连刀还没看见就知道是好刀么?”
  小阿四站在凳子上,也对着那玩意不住的挠头道:“不是说菜刀么?为啥拿上来的是一块烂泥?”
  和小阿四说的一样,此时在麻布里展现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菜刀,而是一块干巴巴的烂泥。那泥块发黑发裂,还沾染着茶叶沫,丝毫和“宝刀”两个字联系不上。
  面对阿四的质疑,赵水荷不满意的回敬道:“你个猴子懂什么!这叫‘上裹泥眠’!是我‘五脏庙’藏宝刀的古礼,你们这些外行人,自然是看不出这其中的奥妙的。”
  此时,赵水荷的话匣子又被打开了,她居然滔滔不绝的秀起了优越感,对在场的“外行人”,讲起了“藏刀”的门道来。
  首先,她教科书一般的开场道:“刀,为兵中霸主。而菜刀,则是厨道将帅。”
  在中国,有两种人最重视刀具,一种是以刀为魂的武者,另一种,就是以刀为命的“厨子”。
  也因此,厨子的三字经中,“刀”被列为第一项,其次才是“火”和“功”。
  菜刀,家家都有,人人会用,是我们身边最常接触的刀具之一,可真要说起这其中的门道来,恐怕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不要说普通人不知道,恐怕就连“私塾”的厨子都不清楚。更不清楚这菜刀,也是有“刀灵”“刀精”守护的。
  而赵水荷接下来要说的,就是有关菜刀与刀灵的事情。

第六十章 :祭刀灵
  其实和我们普遍的认识不同,菜刀是很讲究的刀具,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菜刀的使用,开锋,运输和封刀在过去都有严格的规定甚至仪式,其用工之复杂,礼仪之严苛,堪比日本鬼子的东洋刀具。
  这菜刀上的门道,从我面前的这把御赐菜刀上,就能看出一二来。
  在外行人看来,这细麻布包裹着的只是一个“泥块”。可五脏庙的厨子,便会一眼看出,这泥胚是一种非常特殊而专业的藏刀手段,叫‘上裹泥眠’。
  那把宝刀,就封存在这块污泥之中。
  上裹泥眠,从字面上非常好理解,就是裹上泥睡觉。
  刀也会睡觉么?当然!
  因为过去的厨子非常迷信,认为刀是有灵魂的,有灵魂自然会睡觉,而且“刀灵”在,则保佑用刀者做出来的食物味甘可口,没有铁腥味,如果“刀灵”不在,那这把菜刀就算是废了,和普通铁器无二。
  也因此,在古时候,一把菜刀被好厨子买回来之后往往是不着急开锋的,必须要先贴黄纸,在用猪油擦拭刀身,行一种“请刀灵”的仪式,把刀灵“请”进菜刀里,才能开锋,安心使用。
  而与“请刀灵”仪式相对应的是,一把菜刀一旦因为某些原因不用了,就要进行“上裹泥眠”,让刀灵休眠。
  为什么要让刀灵休眠呢?因为古代的人迷信,认为刀灵是一种调皮的精灵,不甘寂寞而且贪吃好动,你不用它切菜了,它自然也就吃不到好东西了,日子久了难免跑出去“离家出走”。
  为了防止刀灵逃跑,也就必须想办法,用泥巴封起刀,让刀灵安睡才成。
  听到这里,小阿四看着那被泥胚包裹的刀具,连连摇头道:“你们这些五脏庙的厨子也太迷信了!一把菜刀都说的这么神乎。”
  面对小阿四的质疑,我微微一笑道:“阿四,这不是迷信,是科学。”
  “科学?!”阿四挠头道:“科学证明这菜刀里有‘刀灵’么?”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微笑着,把“上裹泥眠”这藏刀工艺中的科学原理,告诉了他。
  借由此,我也想说出自己内心的看法,以及这把刀真正的意义来。
  “上裹泥眠”的藏刀方式被赵水荷说的很玄乎,不过这不光是一种迷信,也是一种科学。
  对此,我有我自己的独特理解。
  我首先告诉大家,菜刀和战刀最大的不同是使用的强度和方法。
  菜刀是用来切菜的,一天至少三次,战刀是用来杀人的,三天未必一次。
  也因此,菜刀长期在刀火油熏的厨房里使用,一般都自带油性,因而不容易生锈,所以每每用完刀具之后,只要擦净挂起便可,一般不需要特殊打理。
  这是它便于使用存放的优点。
  可是,菜刀一旦长时间搁置不用,他这个维护上的优点,却会摇身一变成为维护上的缺点。
  因为菜刀经常接触瓜果蔬菜等食材,这些食品往往含有酸盐等腐蚀铁器的微量元素,平日里看不出来,可一旦久置不用,就会让菜刀加速腐蚀,损坏刀体。
  那些积年累月的酸碱物质非常顽固,去除起来也很麻烦,用水冲冲不干净,刀留水气,还容易起锈,用油擦到是好,可另一串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
  菜刀和战刀最大的区别是切割对象的不同,菜刀切的东西是要进嘴的,所以只能用食用油类侵染刀具封存。
  但食用油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它的化学结构不如树油,石油稳定,受温度等影响,很容易过期。一过期,就会产生霉变的味道,搞不好还会吃死人,如此一来,那刀也就彻底废了。
  也因此,几百年以前,我们五脏庙的先祖为了解决这个难题,也就想出了这个“上裹泥眠”的存刀之法。
  所谓上裹泥眠,是先按照一般步骤,用清水混合铁沙把刀的表面清洗干净,在加皂角去油迹,然后迅速用黄胶泥封刀。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第一,黄泥属于碱性泥土,可以中和刀身保存的酸。第二,胶泥细腻,可以隔绝空气,防止氧化。
  在之后,为了去除泥土中保存的水分,就必须的把这泥胚放进炭火中烘烤,让泥胚定型,紧固。
  而炭火烘烤,也成了藏刀过程中最难的步骤。
  最后一步中,烘烤的时间必须拿捏准确而无误。烤的时间短了,泥胚中水份去除不干净,刀体容易生锈。烤的时间长了,刀身就会“退火”,进而破坏刀体的强度和韧性。
  这种技术活,可是相当有难度的。
  等把这包裹着刀身的泥胚炼成之后,这把刀也就可以放起来保存了。
  除此之外,一般讲究的师傅在藏刀时,还会把刀用细麻布裹一下,放在一个罐子里,在用茶叶填充缝隙,然后置于阴凉干燥的地方。
  这样,刀就算是“睡”下了。
  想要取用的时候,随时可取,打碎泥胚便可,这样保存的刀具,切出来的菜不会有铁腥味道,而且刀刃如新,还过水不沾。
  平心而论,这种存刀的方式,费时费力,所以并不常见,一般都是名家名刀或者非常有纪念意义的刀具才用这种方法长久保存。
  由此,也足以见得这赵家祖传宝刀的“精贵”。
  正所谓“好马配好鞍”,能用这种精巧技艺封存起来的刀具,必定是错不了的。
  迫不及待之下,我有点眼馋了,真的想马上让赵海鲲破开泥封,一睹这宝刀的庐山真面目。
  况且,在我和赵水荷的详细介绍之下,在场的每个人也都跃跃欲试,期盼着赵海鲲开封取刀的激动瞬间。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海鲲轻轻捏裂了带着茶叶清香的封泥,微叹一声后,又把包裹泥胚的宝刀翻转过身,猛然把刀脊往他身边的桌子腿上一磕!
  “啪啦”一声脆响过后,那泥坯子如化蝶的茧蛹般,瞬间全掉了下去。
  尘土飞扬,暗带茶香中,一把暗黑色的古刀,立刻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
  那把刀,看得我心头一阵悸动!

第六十一章 :鲨鱼刀
  从我的方向看去,这把刀带着乌黑的光泽,煞气内敛,显然是上了年头的古件,不过可惜的是我不懂古董,也只能从菜刀的角度去分析这把刀的来历和好处。
  可平心而论,这把刀的样子,我这辈子就从来没见过。
  众人看去,只见这把刀两只手掌大小,大体上成长方形状,刀体漆黑,刀脊微凸,刚性十足,刀刃有“月牙弧”,可如果在仔细看的话,又会发现这刀的刃口并不是齐刷刷的一条弧线,而是由无数的细小“锯齿”构成的。
  那些无数的小锯齿排列整齐,绝不是磨损造成的,它们就如鲨鱼的牙一般交错有序,暗藏寒光,多看一会儿甚至还感觉心惊肉跳。
  这种型制的刀,我真的头一回见。从这把刀上,我看不出这菜刀的流派产地来。
  甚至我感觉……它更像是一只兵器而不是菜刀。
  抛开“特种刀具”不谈,我知道中国菜刀这个东西,从形制上说无外乎“桑刀”,“斩骨刀”,“文武刀”等几种“大样”,古来虽有些变化,但万变不离其宗。
  可这把“鲨鱼刀”的型制,我居然一句也说不上来,不但说不上来,而且从没见识过。
  故而,我不由的请教师叔赵海鲲道:“师叔,这种是什么刀呀!以前没见过呀!”
  赵海鲲见我不懂,正欲回答,却被早立在一旁的雷仁抢了先机。
  雷仁借着机会,一脸鄙视的“教育”我道:“厨子的菜刀的确只有那么几种‘大样’,可要从产地上细分,数得上的老字号和好刀匠却有许多。”
  刀匠多,“亚种”自然也多。
  在这些著名的民用刀号中,叫的响的“字号”非常之多,仅菜刀而论,就有阴江十八子的“文武平背刀”,北京刀顺厂的“夹钢黑铁刀”,武汉曹正兴的“三钢四口刀”等七八个响当当的老字品牌。
  在每一个百年刀行的背后,都有许多故事传承和刀匠艺人,因为这些刀匠是活人,所以往往别列拿捏非常灵活,会根据地域特点和饮食习惯的不同,对制刀的工艺进行改进。
  他们这一改进,也就从五种基本刀形中衍生出了许多特殊的刀形“亚种”来。
  说至此,雷仁给我举例说道:“比如湖北曹正兴的‘三刚四口刀’,起初在武汉卖的并不好。无奈中,曹家人深入市场调研了一番,才从中找到原因。”
  调查之后,曹家才发现,湖北人爱辣食汤,在当地,家家都有正餐前后喝“猪牛骨头汤”的生活习俗。
  而当时,曹正兴的刀具厂主要生产的是“真刃桑刀”,这玩意是用来切菜的,切骨头根本就切不动,切不动骨头,自然就喝不成汤,那还谈什么销路。
  于是曹家便另辟蹊径,在普通桑刀的基础上,旋而研制出了独特的前薄后厚,前切后砍,切砍兼用的“锥形板式刀”。
  这刀处理起骨头来游刃有余,又兼顾切菜的功能,所以很受欢迎,借着武汉九省要冲的地位一举成名,远销大江南北,从而在晚清时节,于中国刀具市场上确立了“北有王麻子,中有曹正兴,南有张小泉”的市场格局。
  说完之后,这雷仁还不忘“批评”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见识太短,得加强学习呀!”
  说实话,没人问他这么多,我也只是想知道赵家这把御赐菜刀是什么来历,他给我闲扯这么多。有点打压我的意思。
  故而,我不耐烦的告诉他道:“您说的这些我都略懂,其实您就告诉我这把刀为什么这么怪,长得跟鲨鱼一样就成。”
  “呵呵!这还不简单么?~”雷仁自鸣得意,一字一顿的告诉我道:“这把刀兼顾另一个功能,那就是杀人!”
  “杀人?”众人齐惊!
  “杀人!”赵海鲲微微点头道:“这把菜刀叫‘鲨头锯’。是古代军队里的行军厨具。”
  随后,赵海鲲把这把“鲨鱼刀”中的奥秘告诉了我。
  原来,在古时候天下不太平,行军打仗,造反暴动什么的都是家常便饭,也因为那种大背景,几乎每一个做饭的厨子都刀不离身,刀可以自卫,也可以谋生,最重要的是除了变态的元朝以外,菜刀这东西不是管制刀具,带着也不会有人找麻烦。
  可在军队中的厨子,菜刀却不是这么简单了。
  在军队里,菜刀也有防身的功能,而且菜刀型制短小,容易为歹人私藏,暗杀将领,故而对它的“监管”反而比一般的长兵器管制要严。
  明代时,这种管理甚至形成了体制,专刀专人,专人专用,还有编号,厨子不能离身,不能转借,如果丢了刀,还要杖刑的,如果有人拿丢失的菜刀杀了人,则军厨一律同罪。
  况且,军队的伙食条件远比地方要差,因此菜刀往往讲究个“多功能”性,除了做菜做饭以外,军厨还经常拿他们劈柴烧火,开路搭桥,着急了,还要拿出去砍人杀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