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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节

  秦卫羽从容不迫地调转马头,一声力喝,便带着大理寺一众赶回。
  到手之人却跑了,御史台的人愤怒不已。
  “回禀大夫!走!”说罢,扭头返回御史台。
  ……
  远见御史台的人走了,石温正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弦也终于松了下来。
  然后又猛甩一鞭,朝着义宁坊的大理寺赶去。
  不久后,到达。
  在秦卫羽及其余大理寺人的接应下,石温正与花发男子皆被迎入。
  “石中丞……到了。”秦卫羽首先迎石温正,眼睛里仍带狐疑,“为什么你会……”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
  然而尚未等别人说话,那神神秘秘的男人突然就自己走起来了,先是在大理寺转了一圈,然后自己直奔着议事堂走去。
  “大理寺岂容乱走!”一名卫士上前拦截,却被那男子一手给甩开。
  卫士欲拔刀上前。秦卫羽立刻扬手制止,然后跟着他也朝议事堂走去。
  王君平也赶来了,上来就看到了这么一个人,一惊说道:“这、这是哪位啊?!”再一转眼看到石温正,“石……”
  一口气差点喷了出来。
  但在之后,王君平发现在场几人似乎根本没人在听他的话,他们似乎都在看议事堂中央的那个神秘兮兮的囚犯。
  那个男人穿着一身囚服,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可是却踏着几分从容的步子,缓慢地在议事堂周围走着,然后用那宛如枯槁的手抚过议事堂的案几,木柜……一双眼睛似在捕捉着什么,又像是在怀念着什么。
  “这是什么人啊?”王君平问道。
  石温正主动回答:“我们都不知道,但大理说,这个人可以扭转局势,是必救之人。”
  “从御史台救出来的?!”王君平一惊,再一看石温正,便有些明白了,“原来你……”
  石温正苦涩笑笑,没有回答,一双眼仍旧盯着房中之人。
  是了,现在在场的所有人都十分困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老囚犯,为何说是扭转局势的关键?!
  大理费了这么大一番功夫将他救出不惜与御史台正面撕破脸到底为的是什么?
  这时,秦卫羽开始觉得眼前这人好像有些眼熟,他拧起眉,陷入一番沉思。
  而那男人已经在议事堂转完一圈儿,心满意足,遂停下面对公案而站。
  议事堂一片沉寂之时,男人忽然用着沙哑沉闷的声音说道:“这个……是你们大理想要的东西,我答应的,带出来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实陈旧的册子,扬在右手上。
  秦卫羽与王君平并不知道这样东西,有些困惑,但石温正却十分清楚,于是一个箭步走过去接过。
  他迅速翻了几页,眼睛一下就亮了,整个人登时振奋:“果然是户部暗账!”
  “户部暗账?!”秦卫羽与王君平皆是一愣。
  秦卫羽立刻赶过去也拿起那本陈旧的册子翻看,果然没错!
  “为什么会在他手上?!”王君平问道。
  石温正解释:“这是大理进入御史台的目的之一,贺子山的父亲娄维春是在御史台行刑的,他将暗账藏在身上最后一刻,但是来不及交予自己的儿子,遂埋在御史台死牢里。但兴许就是因为没人想到暗账会在这里,纵是倪敬他们有再大的权力,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
  “可时隔这么多年,犯人交替甚多,为何这本暗账还在?!”王君平惊呼。
  “因为……”石温正看向那囚衣之人,“因为在娄维春之后,左朗恰好将这个人囚禁此处,此后,再也没人进过那间牢房,包括左朗。”
  “被左朗囚禁七年……”一瞬间,所有人又看向那个人。
  忽然间,秦卫羽心头一滞!
  脑子里好像飘过了有些清浅的印象,随着回想,愈发清晰,而越是清晰,秦卫羽脸上震惊的表情就越是明显。
  “你……你难道……你是……”
  王君平第一次见到秦卫羽露出如此震惊的神情。
  “是谁?”王君平不由追问,没有任何缘由,心跳开始加快。
  秦卫羽愣怔地后退半步,紧紧凝视着囚衣之人,然后用着充满了震惊及难以置信的声音说道:“你……难道是……难道是……”
  且见那人慢慢转过身,站在议事堂秉公执法的牌匾下,傲然抬头。
  “啊……我刚才没说吗?”男人哼笑一声,一字一定,“我姓姜,名……行卫。”
  轻描淡写一句话,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难以名状的震惊之中,它就像一阵狂狼,疯狂地卷动了原先已经走到尽头的棋局!
  大理寺卿,姜行卫。
  他高挑了花白的右眉,发出哼哼的笑声。

第288章 合纵
  御史台,正堂。
  左朗坐在席上,扶额听着下面人的报告。
  紧抿的唇瓣冷不丁抽动了一下。
  他先挥手让人退下,然后自己在席前坐了好一会儿。眉心时而拢起,时而又舒展。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被放了这么多年大理寺的细作而不自知,更愚蠢的是,他竟然还将那个人当做心腹一手提拔。
  一种复杂的愤怒油然而生,突然将案上全部东西都挥了出去!
  他咽不下这口气,立即起身朝着御史台后面的牢房走去。
  不客气地亲手推开牢房门,左朗怒气冲冲地走到唐玄伊面前。唐玄伊果然一点都不意外,似乎早就等着他的光临。
  “唐玄伊,你什么意思?竟然让大理寺的人抢我御史台的囚犯?还在我身边放细作!你就不怕我明日就让你人头落地吗!!”
  唐玄伊不紧不慢地抬头,起身与左朗平视。
  他走近左朗,冷峻的眸底印着看不透的浅浅幽光,没有胜利者的笑容,反而沉着一抹威慑及寒意,眸底流光浮动,带着一股锐利的愠怒。然后一字一定地说道:“那,你囚禁大理寺卿长达七年,你就不怕死吗?”
  左朗震惊,对上唐玄伊那双如刀般凌厉的眸,不由下意识后退半步。
  他想问,你到底是如何知晓这件事的?
  左朗脑海里闪过当时自己进入牢房时看到石温正的一幕。
  这还用问吗?石温正如果是唐玄伊的人,多次出入御史台牢房,很有可能早就接触到姜行卫!
  而且不仅如此,他曾以为,将唐玄伊囚禁在御史台将会闭塞他的耳目,但是只要有石温正在,反倒可以协助唐玄伊由明转暗,让他的调查可以更加如鱼得水!
  他全部的注意都放在了沈念七还有沈冲身上,竟然没有想到就在自己身边的才是最可怕的敌人!
  一个月啊,他竟然疏忽了整整一个月!
  唐玄伊知道的必然不止这一点!
  “你还知道什么?”左朗沉下声道。
  “你应该说,我还得到了什么。”唐玄伊的声音深沉而凛冽。
  “得到……?”左朗心底开始不安,难道之前田响他们不是在危言耸听,唐玄伊真的拿到了什么可以颠覆七年前案件的证据?!
  可……怎么可能!若是他能拿到,在他要抓沈念七的一霎就应该拿出来,这可是一个分量很重的筹码!
  对,不可能!唐玄伊必然是在虚张声势!
  唐玄伊就像看出了左朗心中所想,便说道:“你可记得,当年你关押娄维春的牢房,是哪一间吗?”
  “哪一间?这和那个有什么关……”话没说完,左朗突然失声。
  哪一间?不正是他囚禁姜行卫的那一间吗!
  “难道……”左朗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他明显开始动摇,身子一软,若非及时扶住墙壁,早已摔倒。然而虽然他保持了站姿,神情却有些恍惚。
  此时此刻,姜行卫已经被大理寺带走,揭露当年事的证据也很有可能已经在大理寺。
  他是背着倪敬囚禁的姜行卫,目的本是他目睹倪敬派人刺杀姜行卫,所以笃定姜行卫一定掌握什么与倪敬有关的证据,虽然这么多年他都没逼问出来,但也仍旧将他当做某日可以威胁倪敬的重要棋子,而如今这颗棋子却落在了大理寺的手上,反倒成了他的死穴!
  他太了解倪敬了。若是倪敬知道了他当年私下救走姜行卫一事,非但不会帮他拦截大理寺的上报,还会倒打一耙,将七年前的所有事情全部扣在他的身上!
  姜行卫必也恨自己入骨,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左朗失神地坐到地上,脸色如纸,他闭上眼睛,喃喃而道:“看来……明日一早……大理寺就会去面圣……唐玄伊,你赢了。”
  他站起身,恍恍惚惚地朝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唐玄伊突然在他身后说了一句话。
  “石温正。”
  左朗停步。
  唐玄伊继续说道:“石温正曾用他与我做了一个交换。”他一转眸看向左朗,“大理寺……不,是我唐玄伊,会亲自出面,力保左大夫。”
  左朗忽然抬起眸,难以置信地回望唐玄伊:“你说,你要保我?!”
  唐玄伊说道:“娄维春证据现世,七年前的事必会浮出水面,倪敬岌岌可危。左大夫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却也被倪敬挟持做了不少错事。东窗事发,倪敬绝不会将这个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左大夫想必比我更清楚。事到如今,左大夫穷途末路,只有大理寺是左大夫唯一的活路。”
  “你到底什么意思?”左朗沉声问道。
  唐玄伊昂首含笑,只道四字:“合纵连横。”
  左朗一惊:“你要与我联手?!”又一想,“唐大理怕不是要逼左某签下什么城下之盟吧?唐大理难道不恨左某吗?左某可是三番四次要置唐大理于死地!”
  “以权压人,不是唐某作风。唐某就只问一句。”唐玄伊前行两步,声音压沉,“据闻左大夫过去钟爱一句话,‘世间虽混沌,自有清明人’,那如今,唐某想问一问,左大夫,是愿做那混沌的,还是那清明的?”
  左朗微怔,默然地走了几步,半晌,问道:“混沌之久,早已脏了全身……如此这般,还有回头路吗?”
  “那就看左大夫心中的那团火,可曾也被污浊的水所熄。”
  左朗再次愣了下,忽而笑出了声:“唐玄伊,我当真是小看了你……过去,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刚正不阿只会查案的耿直之人,现在才知,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翻手云雨!你明明可以站在更高的地方,只要你肯踏出一步,世间许多他人梦寐以求的都会是你手中之物,你,与我一样身居此位,难道就真的不想大权在握,掌控一切?”
  唐玄伊回道:“权力,是一把锋利的刀,律法,是一柄锐利的剑。你我皆是手执刀剑之人。所谓运用权术,也不过是剑法刀法是否精湛罢了。关键在于,你要用这精湛的技法,锋利的兵器做什么,是要斩杀世间贪官污吏,还是去斩杀忠良百姓。”
  “敌人是谁……”左朗自嘲地笑了。
  是啊,这么久以来,他的敌人一直是谁?
  他就像是倪敬的刀剑,斩杀的都是反对倪敬的人,但那些人是坏人吗,诸多都是妨碍倪敬得利的人罢了。还有谁是他的敌人,呵……不就在眼前,他曾多少次的将大理寺将唐玄伊当做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