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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节


没两天宫本诚回信了,非常热情地邀请两人到他的寓所作客,并附上“宫本矿业公司”的电话号码,让两位有空打电话过去约定具体时间。秦震用夏博士公寓的电话打过去,没想到就是宫本诚自己接的,他的中国话说得相当不错,双方约好,就在次日中午于宫本诚公司二楼的寓所内见面商谈。
次日两人出发,郝运心里压力还是挺大的,他始终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人,之前在2018年忽然被卷进“老三京”的旋涡,几次死里逃生,现在居然又穿越到民国时期,还得跟势力强大、狡猾无比的日本人周旋,让他倍感压力。为了缓解他的紧张情绪,秦震提议先不乘坐人力车,而是在街上走走。秦震笑着说:“有什么可怕,你郝老板自己一个人穿越到现在,不也立稳脚跟、混得人五人六的吗?连工作都是张作霖亲自安排的。等以后有机会回到现代,光凭这段经历,你就完全秒杀那些靠后台爬上去的官员,还有那些炫富的更不在话下,张作霖是什么人?东北王啊,以后又进兵北京,当了全国的海陆大元帅,相当于总统一样。等于你的工作是国家主席安排的,谁不高看你一眼?”
“拉倒吧!”郝运说,“真能回到现代,就算有人相信这段历史,又能怎样?什么年代了,谁还在乎张作霖是谁,只记得他在皇姑屯火车站被炸死。”
两人边走边聊,沿霞飞路往北走,路边什么店铺都有,有饭馆、裁缝店、米号、酱园、皮货店、书局、油坊、估衣铺、煤号、典当行、鞋帽庄、药铺、医馆和提庄。这种挂着“提庄”招牌的却是服装店,挂着一长排男女式风衣,郝运好奇地走过去,店老板告诉他这些风衣都是刚到上海的最新款式,还分大、中、小号,什么人都能穿。郝运心想,奉天是东北三省最重要的城市,街上也没看到过这种成衣铺,都是要现做,而上海就有,这充分说明沿海和口岸的地理位置有多么重要。
另外,郝运居然看到还有美术社,叫“天仁美术广告”,他对秦震说:“你看,民国初期的上海就有广告公司啦!”
秦震也笑着:“大上海果然不同凡响,不过现在这个时候,上海还只是个县,不知道哪年才变成上海市。”
走出几条街之后,两人看到路旁渐渐没那么繁华,街上很多拉着洋车的车夫,还有赶着马车牛车的贩子。郝运也看到路边很多小摊贩,剃头的、刮脸的、卖菜的、卖粥的都有。这些人衣服敝旧,面有菜色,头发蓬乱,表情呆滞,跟郝运在奉天和鞍山等地看到的一样,全都毫无生气。
郝运拿出怀表看了看,时间还早,就跟秦震商量干脆走去吴淞路。过了半个多小时就来到吴淞江边,时近十一月,上海这几天开始降温,好在郝运和秦震都穿着毛料的中山装和皮鞋,秦震的行头是郝运出钱在上海裁缝店给做的,所以并没觉得冷。但两人看到很多穷人还都身穿单衣,而那些乞丐也不像夏天那样身体舒展,个个蜷缩在路边和墙角,看上去很难过。走着走着,郝运看见路边有个约十二、三岁的乞丐坐在巷口,面前有张破桌,上面放了个旧铁盆,里面装得满满的,看起来有些眼熟。这小乞丐正在啃食铁盆里的东西,桌上堆着很多吐出来的皮。
“像河蟹呢?”秦震指着那边。
郝运说:“开什么玩笑!河蟹在什么时候都是贵重东西吧,乞丐吃不上饭却在吃河蟹?你这眼睛也该配付眼镜了。”嘴上这么说,两人却走了过去,来到巷子口,郝运惊得合不上嘴——那个铁盆里装的确实是半盆河蟹,典型的中华绒螯蟹,个头还都挺大,起码每个都在三四两左右,好像是刚出锅的,还冒着热气。郝运不由得走过去,弯腰看。那乞丐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害怕地看着郝运和秦震,有些发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嘴里还叼着刚咬下来的半块蟹肉。
第350章 逛上海
“原来真是河蟹……”郝运说道。
小乞丐穿着极破极旧的衣服,蓬头垢面,手都在抖,怯生生地说:“这、这是江蟹,我、我刚从吴淞江边抓、抓到的!”声音也在打颤。
秦震问:“这东西谁都能抓吗?”
小乞丐没明白,郝运补充问就是抓螃蟹有没有人收钱之类的,小乞丐满脸迷茫:“收、收什么钱?”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知道不用再问了,越问这小乞丐只会越迷茫,很明显乞丐能抓来吃的东西当然是不要钱,而且也是最低贱的天然食品,跟在路上捡垃圾差不多。当然江蟹并不是垃圾,清朝的时候中国人就喜欢吃这东西,但显然民国时期的河蟹并没有那么昂贵,不然这小乞丐也不会随便就能抓,要知道在现代,江蟹可比河蟹更贵,说明民国时期,江河里的螃蟹绝对不是中国人食物中的主流,更非高端。
“我、我真不是偷的,真不是!”小乞丐极力辩解。
郝运笑着说:“没说你是偷来的螃蟹,吃吧吃吧!”
两人乘船过吴淞江来到对岸,又走了十几分钟就来到吴淞路。郝运看到这条街走着很多日本男女,男的有穿和服有穿西装,脚穿木屐,女的却都是和服,挽着高高的发髻,衣服用的都是有漂亮图案的丝绸,但她们脸上都化着比较重的妆,面色很白,看起来就像电影中的艺伎。街上的店铺十家至少有八家都是日本人开的,有食品店、钟表店、服装店、刀具店、杂货店和日式酒馆。秦震好奇地走进一家刀具店,看到里面墙壁靠摆着很多日本刀,有长有短,很多还只是刀身,没有刀柄和装具。店老板身穿日式男性和服,也是脚穿木屐,笑着迎上来,用日语问:“防身还是摆在家里?在中国多久了?”
“我们是中国人,来这里办事,你会中文吗?”郝运也用日语回答。秦震很惊讶地看着郝运,似乎在看一个动物。
郝运笑着蹩了秦震一眼,店老板也连忙切换成汉语:“我会中国话,您的日语说得真好,是在日本留过学?”郝运点头称是,说只是进店随便看看。
店老板说:“那您真要选一把了,我刚到中国才半年多,现在店里的日本刀都是特价销售,有的只是成本价,连运费都合不上。我们家三代都是刀匠,在日本当地也小有名气,这些全都是正宗的玉钢打制而成,日本古法锻造,用中国话就是‘削金断玉’。现在来上海的日本人越来越多,有些刀具店摆的刀都是流水线出来,毫无实战和艺术价值,而且也不便宜。到时候,我们家这种真正全手工打造的日本刀就更珍贵啦!”
两人看了看刀,发现还真是制造精良,千层刀身、敷土烧刃、上等研磨、鲨鱼皮刀鞘、真丝下绪、手工雕刻浮世绘的纯铜装具,拿在手里十分有质感,沉甸甸的。老板又为两人演示了刀的锋利程度,四根比大腿根还粗的树干横着插在铁架中,店老板扎好马步,低喝一声,双手持刀由从至左横砍过去,树干应声而断,连声音都很小。郝运和秦震眼睛都在放光,连忙问价钱,最普通的也要二十块大洋每把,店老板演示用的这把更是要五十块银元。郝运有些肉疼,就说先去办事,等回来的时候再看。店老板将两人送出店外,说到时候再回来,尽量给个最优惠的价格。
“再提醒你,跟宫本诚聊天的时候,千万不要泄露出任何关于现代社会的信息,”秦震叮嘱道,“尤其是某些名词,别不小心把什么‘手机’、‘电脑’、‘网络’之类的词都溜达出来。”
等郝运和秦震走到吴淞路中段“宫本矿业株式会社”大楼的时候,腿都累得发酸。这是座三层的青砖混凝土结构建筑,郝运看见有个约三四十岁的日本男人站在门口,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握着一把折扇,穿深青色的男式和服,左胸前印有红色的双虎图案,中央有四个小字,不用仔细看,郝运也知道那肯定是“备前宫本”了。
这人头发很短,面相和善中带有几分强干,眼睛含着笑意却也是精光四射,最主要的是,他并没有留郝运想象中的那种典型的日式“人中胡”。见郝运和秦震走向大楼门口,此人就微笑着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问:“是郝先生和秦先生吗?”
“我们来找宫本诚先生。”秦震问。
这男人躬身道:“鄙人宫本诚,从上午十点就在这里等候大驾,请跟我上楼吧!”
“上午十点?”郝运连忙拿出怀表看了看,正好中午十二点整,“您在门口站了两个小时吗?”
宫本诚微笑着说:“是的,因为不知道您二位具体什么时候才能到,既然是我主动邀请二位来舍下作客,自然不能让客人自己进来打听,那是很不礼貌的。所以鄙人就先在门口等候,以免失了礼。中国是礼仪之邦,日本与中国一衣带水,自唐朝时就从中国学到很多东西,日本的文字也是源于汉字的部首,所以,身为日本人,我当然要尊重中国的礼仪。”
听了这番话,郝运连忙说:“您真太客气了,没想到让你久等这么长时间,早知道我俩就早点儿出发!”
“不不,”宫本诚连连摇着头,“这是做人最起码的礼貌,同时也为了表明我对夏博士和您二位的尊重,请不用放在心上,都是我应该做的,那就请上楼吧?”两人点头,跟在宫本诚身后走进大楼,宫本诚说,这座楼就是他自己出资在上海修的,他很喜欢中国,更喜欢上海,所以希望能在这里长住。
三人来到楼上,郝运看到宫本诚的寓所内部都是日本古代风格——深木色地板、推拉木门、墙壁画着大幅的浮世绘、木几茶具、地垫神龛、原木献灯等,走廊还挂着长条灯笼,上面分别写有“谨言”、“慎行”等黑色毛笔汉字。
第351章 试验室
宫本诚打开贴着宣纸的木制推拉门,里面是个装饰淡雅清静的房间,左侧墙壁放有浅木高桌,上面是个双层的刀架,放置着一长一短两把武士刀,从刀柄到缠手到刀鞘都是黑色的,看起来很古朴。右侧地板上则放着一张浅木矮桌,摆满了各种日本特色食品,像什么寿司、鱼生、饭团、炭烧鳗鱼、清酒等。宫本诚让郝运和秦震坐下,自己坐在对面,先拿起斜放在装满热水小木桶中的那一大瓶清酒,介绍说:“这种清酒出自日本神户的滩五乡酒厂,是全日本最正宗的古法清酒,十分难得。如果在夏天,清酒冰镇最好喝,但现在已经是十月末,上海天气转凉,于是我就做主改为温饮,还请见谅!”
秦震连忙说:“客随主便,我们俩也没怎么吃过日式料理,您就随便安排吧。”
宫本诚笑着倒酒,三个小巧的白瓷酒盅内各自倒满,说:“日本人喝酒跟中国人不太一样,我们不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而是慢慢地小口品尝,既然请二位吃日本料理,那就按我们的习惯吧,请用。”说完他端起酒杯,示意后三人共饮,郝运平时极少吃日本料理,最多也就是在路边看到寿司店有外卖,一时兴起就买一盒回去尝尝。这种清酒在郝运看来就是白酒,但要清淡很多,怪不得叫清酒。
三人吃了一会儿,为掩饰心中的紧张,郝运主动找话题:“宫本先生衣服上的图案和文字,有什么特殊寓意吗?”
“哦,这是我们宫本家族的族徽,”宫本诚指着左胸前回答,“我的家在日本冈山县,在日本战国时期,那个地方被称作备前,而我家的祖先曾经是京都某位大名幕下的武士,刀法出众,远近闻名。有座村子附近的山中有两只猛虎,是一公一母的夫妻,经常结伴吃人。村民无计可施,我的祖先听说这个消息,就不远数百里来到那座村庄,只用了三天,就将两只恶虎先后杀死。为了感激,村民凑了一大笔钱奖励我的祖先。有了这笔钱,他就离开那位大名,回到家乡的城中开店,渐渐转行,从武士变成商人,才有了宫本家族现在的基业。所以,我们家族的徽章就是两只老虎。”
听了宫本诚的讲述,两人都“哦”了声,表示明白。
“听夏博士在电话中讲,两位是跟他在奉天城里认识的?”宫本诚问。
郝运回答:“我和秦震都是奉天人,合开一家古董铺,夏博士去年秋天跟复旦公学的李校长到奉天女子学堂办事,路过杂货店,买了几样东西,就认识了。我俩经朋友介绍,在几个月前从奉天来到上海,准备在这里开个古玩店,专门卖明清瓷器,顺便去拜访夏博士。正巧他也喜欢瓷器,就多去了几次。那天,夏博士说有位日本商人想跟他合作开铁矿,但夏博士只知道科学研究,完全不懂经商,就找到我们俩,希望能由我们出面,跟宫本先生谈谈具体事宜。”
宫本诚大笑:“夏博士还真是对人际交往和经商完全没兴趣,我哪里是想跟他合伙做生意、开铁矿,而是我出资开矿,他出思想做试验室!”
两人互相看了看,都假装意外,秦震问:“什么样的试验室?”
“强磁仪,”宫本诚夹了一块生鱼片,放在青芥酱中轻轻蘸了蘸,左手托着放进嘴里,“夏博士最近都在进行强磁仪的研究工作,但进展很不顺利,就因为没有合适的地点,也就是激发源。二位可能不太了解,目前世界上的磁铁冶炼技术还很落后,根本无法提炼出高纯度的磁石,全靠天然形成,但强度又不够。那就只有一个办法,磁铁矿。我在奉天省的鞍山市开有铁矿场,在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最主要的是,我已经在奉天省本溪市的桥头镇勘测到一处大型磁铁矿脉,已经与奉天行省公署签妥协议,租下这块地方修建矿场,上周已经开始动工了,大概四个月后就能完工。夏博士应该也对你们说过,进行强磁仪的研究,最好的地点就是磁铁矿脉,所以,我希望能跟夏博士强强联手,我出资金和磁铁矿,夏博士一分钱也不用出,只需出技术和研究就行,到时候,所有科研成果双方均可同时拥有,所获得的利润也是五五平分,这些都写在合同里,白纸黑字。”
郝运心想,这个宫本诚汉语说得真好,语气不卑不亢,用词中性准确,几乎听不出带有任何情绪色彩,一看就是个谈生意的老手。秦震假装明白了:“哦,是这样啊……听起来好像很不错,对夏博士来讲,只有好处而没有坏处。”
宫本诚笑着说:“当然!合伙做生意就是这样,要双方都有利,才叫真正的生意。”
秦震问:“我们俩都是商人,不懂科学,这种强磁仪搞出来有什么用处呢?”
“它也许能改变世界,”宫本诚站起身来,走到放置两把刀的位置,伸手轻轻抚摸着刀身,“强磁可以扭转时间与空间,这个研究课题全世界都没开展过,只有夏博士在研究。我曾经托人打听过,美国、德国、英国和法国都没有相关的科学研究,所以,夏博士的研究就更加可贵。但科学研究是很费钱的,世界上有多少天才科学家,就是因为资金不足而半途而废,那太可惜了。如果每位科学家都有充足的资金用做科学研究,世界至少会比现在先进五十年!”
郝运惊讶:“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