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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pter 17 若不是还想着再回到你身旁,早就对命运投降

忧伤总会越过泪光而执着于思念的深处,为即将呈现的重逢做好不曾辜负的铺垫。不由得想起杨绛先生的百岁感慨:我们曾经无此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妙曼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的飞机还在滑行,请您坐好并系好安全带,舱门打开前请不要打开手机和行李箱……”空姐重复着甜美的叮嘱。机舱里这一批险些因为天气原因被迫折返的旅客们早已经迫不及待,纷纷开始动手收拾行装。

好容易才从腾冲机场落地,韩逍似乎比任何人都要急着奔出机舱。既然这次心里再没有那些无谓的羁绊,就一刻也不想多等,最好立刻就能飞奔到丙中洛雾里村,这才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念头。

韩逍拖着鼓鼓的大行李箱从诸多滞留的旅客中挤出来,头顶的霏霏细雨已经逐渐变大,湿热的空气被伸手可及的阴云压得浓度几乎饱和了。又有要起飞的航班被取消,身后的人群里发出极不情愿的熙攘声。

每年的八九月份,是云南境内的阴雨季节。对于旅行者来说,这个时候选择来腾冲或者云南其他地方都不是最佳的时间,不过,韩逍不是旅客,他这次是“回家”。

他已经卖掉了自己在北京的小房子,转让了不堪再颠簸的车子。是的,他决心在云南的丙中洛定居下来,再也不走了。所以,他此刻的心情已急迫到了极点,多么想下一秒就站在褚遥的面前,把憋了一肚子的话全说出来,好让这个惊喜抹去以往的思念带来的所有隐痛。

可是在机场外兜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哪辆车可以载他到丙中洛,归心似箭的他却等不及第二天中午才有的班车。索性把防雨的冲锋衣披在外面,背上行囊,拉着行李箱,径直走进雨里——顺着机场外的公路去找可搭的车。

路上的车很少,韩逍一边疾走,一边回头张望,不知不觉已经步行了很远的距离。干脆就这样走下去吧,慢慢地接近他心灵的港湾,一点也不会觉得累吧?

雨,仿佛是在帮忙寻准节奏,附和着他心跳的速度,愈发从如注到倾盆。韩逍的户外防雨外套好像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通身湿漉得不成样。前方不远处,离开公路好像有可以躲雨的地方。是继续在路边等顺路车,还是离开公路先去躲雨?韩逍犹豫着,停住脚步。正在这时候,他隐约看到有一辆灰白色小面包从身后开上来。

“大哥,您往哪儿去啊?”韩逍使劲抡着胳膊拦下了这辆小面包,从车窗外探头进来,压着雨声提高嗓门询问。

“六库……”司机是个黑瘦的中年男人,眼看被雨淋透的韩逍惊得不知说什么,何况身后还有那么重的行李。

“哎呀!太好了,师傅,您能捎我一段不?我可以付车钱的,可以吗?帮帮忙吧?你看这雨下得,我也找不到别的法了……”韩逍可劲儿地请求,生怕人家拒绝他。

“上车!”没等韩逍把所有的理由讲完,司机便爽快地答应下来,还松开安全带准备下车帮他去搬行李。

一看这哥们如此实在,韩逍急忙扬手制止道:“别别别!我自己来,我自己来,您别动了,我自己能行!嘿嘿,太感谢您啦!”

他在雨中将自己的两个大包装进后备厢,然后打开车门,把身上湿透的外套扯下来,拧了拧水才坐进车里。“不好意思啊,大哥!我这衣服、裤子都湿了,把你的座椅也搞脏了……”

“没事,你坐着就好。”

两人没一会儿便聊得热络起来,司机大哥也不再用刚开始那种讶异的目光看韩逍,而韩逍也由于兴奋而毫不掩饰地说起自己这次行程的目的。东拉西扯、没边没沿地边走边侃,没感觉时间过去,六库已经到了。那位司机大哥说什么也不要韩逍的路费,还好心地把他带到了可以找到导游车的地方。

雨还在下,韩逍又费尽口舌,找到一辆肯去丙中洛的越野车,便继续往前赶路。当他们赶到贡山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司机师傅撑不住了,委婉地说道:“雨天赶夜路终归不安全啊,到底什么事儿急成这样?”韩逍本想用为爱痴狂来作答,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地收了回来,笑着指挥司机找了家旅社住下。

在房间里,韩逍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随行的大行李箱,检查里面的东西是否被雨打湿。这次来他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偌大的行李箱里装满了新书包、新文具、新课本,还有各式各样的体育用品,乒乓球、羽毛球、篮球、足球、跳绳……

书包和文具都是按雾里村孩子们的数量准备的,总共十份大的,八份小的,他甚至都按照男孩女孩喜欢的不同颜色分了类。

剩下的就是他给某个一直没有球鞋穿的男孩子买的新球鞋,给学校最小的那个小姑娘带的蝴蝶结,给喜欢唱歌的小女孩带的口琴,给数学最好的一个小男孩带了一套“幻想数学大战”……

还有,他带给褚遥的一个小惊喜,一台可以随时带在身边的小巧的白色微单相机——她曾经说过,很想把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每一个快乐瞬间记录下来。

韩逍把这些用心准备的礼物里里外外都翻看了一遍,幸好大行李箱是防雨防潮的材质,虽然箱子被淋得不成样子,不过里面的东西都完好无损、整整齐齐。

他一边重新把整理好的物品装好,一边想象那些孩子见到他带的礼物会是怎样的反应。不知不觉,嘴角露出一丝心意绵绵的微笑。

第二天,韩逍早早就催着司机准备上路。雨停了,天气依然阴沉,云雾笼罩着青山绿野,空气依然湿漉漉的,好像随时都可能积聚成雨,从天而降。

刚下过雨,山路非常湿滑,而且半途还看到好几个地方似有塌方的危险。这个司机比起独龙江时的何奎师傅经验要差了很多,一路上哆哆嗦嗦走走停停,到了一些特殊路段时,速度更是比牛车还慢。韩逍恨不得上去抢过方向盘自己驾驶,可想到安全第一,又只能作罢。

总算在中午前赶到了丙中洛,这四十多公里的路整整开了五六个小时。饥肠辘辘的两个人随便找了个地方吃午饭,司机一边吃一边半藏半掖地跟韩逍说:“大哥,你看这天儿,说不定等会儿又下雨,不然你在这儿住下,等晴了再走吧?”

“啊?别啊!不是说好了今儿送我到前面的栈道那边么?”

“大哥,那个……我就送到这儿中不?车不是我自己的,再往后路况复杂,车真坏了,我没法跟老板交代啊!再说,刚才多惊险啊,你看……我手心儿现在还有汗呢!”

“兄弟,别啊!你这样我还得另找车,怪麻烦的!前面不远了,你就送我到那边我自己步行进去,你看行吧?”韩逍虽然对这突然的状况,有点心怀不满,但还是极力用温和的语气跟对方恳求着。

“那个……要不然我退你一部分钱?我实在是怕了,大哥!”

韩逍看得出面前这位司机是真被糟糕的路况给整怂了,他不想往前走肯定也是怕担责任,这路,这雨,车若陷到里面,说不定好几天都出不来。

“算了,我也不为难你了,你不用退我钱,你就再往前送我几公里,路看着一难走你就停下往回返,我自己走着进去!”他心一横,不管怎么着,吃完饭他也要动身往雾里村赶。就算天不作美,路再难走,他都不会退缩。不就是背着行李多走一段山路么?当地人不也一样经常背着重物爬上爬下的么!有什么好怕的?车走不了,两条腿总能走,盼了好久与褚遥再见面,如今怎么可能就此怕难了呢!

司机见拗不过韩逍,只好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

山路上空的阴云咬牙坚持着,希望可以把雨撑到明天再下。

拖着行李箱和大背包的韩逍,小心翼翼地行走在通往雾里村的山涧公路上。裤管已经被泥浆沾满,衣服被汗浸透,浑身比雨淋也干不到哪儿!韩逍已经独自徒步走了好几公里,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不得不停一停脚步。抬头远望,那座废弃的吊索桥在云雾中影影绰绰,现出模糊的轮廓。继续往前,穿过两公里的古栈道,就可以到达雾里村了!

天色越来越晚,必须赶在天黑前顺利穿过栈道,不然就太危险了。默默给自己鼓了鼓劲,把脸颊的汗一甩,韩逍扛起大箱子继续前行。

想到马上可以见到褚遥,他从心里感到激动不已。有种说不出的冲动,一股股地冲向大脑,他都等不及要张开湿漉漉的臂膀去拥抱她了!忧伤总会越过泪光而执着于思念的深处,为即将呈现的重逢做好不曾辜负的铺垫。不由得想起杨绛先生的百岁感慨:我们曾经无比渴望命运的波澜,到最后才发现,人生最妙曼的风景,竟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傍晚前,韩逍双脚终于踏在那条久违的古栈道上,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强烈的紧张感,不是因为山路的险峻,而是因为近在咫尺的褚遥。

她熟悉的笑容越来越真切地浮现在脑海里;她爽朗的笑声响在耳畔;还有她那清莹动人的双眸!

韩逍甚至觉得眼前的山崖上传过来某种幸福的气息,仿佛还听到孩子们的嬉闹声隐隐约约回荡在山涧。他加快了步子,边吃力应付着脚下湿滑的山石,边费尽心思琢磨,等见到褚遥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是该像不曾远离那样,淡淡地一句:“我回来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只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用猛烈的心跳去解释一切?

当他终于筋疲力尽走到雾里村的校舍门前,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彻底傻眼了——夜幕下,被暴雨冲刷过的木房子显得那么寥落残破,教室里满地积水,尤其是那间老师宿舍,遭遇浩劫般地塌下来一角!

这就是自己心里日思夜想的港湾,怎么会?站在面目全非、曾经装载着她们丰饶爱情的小木屋前,韩逍的心一下子跌到了无底深渊。

褚遥呢?韩逍像个木桩一样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突然疯了一样跑出去,在教室里,校舍外面,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

——褚遥!你去哪儿了?

——你走了,我该怎么办?

疲惫的韩逍蹲了下来,把头埋在膝间,一动也不想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