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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者的世界

2012年2月27日,复旦大学西光华楼305教室,新学期第一堂德国古典哲学课。讲义之外,张汝伦带来一本黄色硬皮封面、页面泛黄的《小逻辑》。他翻到某页,开始朗读40年前在淮北农村初遇即为之动容的段落—1818年10月22日黑格尔在柏林大学的开讲辞:

……青春是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间,尚没有受到迫切需要的狭隘目的系统的束缚,而且还有从事于无关自己利益的科学工作的自由。

……我首先要求诸君信任科学,相信理性,信任自己并相信自己。追求真理的勇气,相信精神的力量,乃是哲学研究的第一条件。人应尊敬他自己,并应自视能配得上最高尚的东西。精神的伟大和力量是不可以低估和小视的。

200年前德国哲学家的句子冗长、抽象、晦涩。它们的意思,对应于底下满室的笔记本电脑、iPad、触屏式手机、Hello Kitty文具,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但在张汝伦元气充沛、朗声动情的宣读之下,别有一种力量。

30年来,张汝伦一次次在课堂上、演讲中带出他的青春,供一茬茬底色不同的青春参照。

我看王安忆的《69届初中生》很亲切。上海69届下乡的比例是百分之百。我去的是安徽省阜阳专区太和县,靠近河南省的一个穷地方,土地贫瘠,种不出东西。许多年后母亲说,你下乡时我们有万箭钻心之痛,是因为你不能受教育了。

父母是1949年前的大学生,父亲在工厂,母亲是教师,家门里认“唯有读书高”。二三十年代,外公送母亲姊妹几个去上学,旁人不理解,女儿是赔钱货,念书做什么。外公以为,女子读点书会不一样,至少不会那么依赖男人。父母平时的言行态度透露着,他们所尊重和推崇的,都是读书人。记得杨振宁、李政道得了诺贝尔奖,父亲说,这是真孝。

下乡时一年的生活费是20块钱,主食是红薯干,每天只能吃个半饱。那东西吃多了,胃酸厉害,回城大概有十多年我一见淀粉就反胃。

下乡之前我基本上是以书店为家的。从吴兴路骑车到市中心,在南京东路新华书店或者福州路上的四家书店,一晃就是一天。那时候还有一些旧时代的老人——你不晓得他是什么身份,可能从前是洋行的高级职员,也可能是北洋军阀的后代——有学问。我记得有一位老先生天天来,一支雪茄,一根拐杖,跟我们一样,他不买,只是翻各种书,你愿意聊,他就跟你聊。他对国学,尤其是各种工具书的用法门儿清,我最初的国学知识就是从他那里来的。我的哲学知识也从书店里来——有人告诉我康德有三大批判,又有人说,有个人比康德还了不起,叫黑格尔……慢慢地就交了一批年长的朋友,他们会介绍书或借书给我看,朋友滚朋友,书滚书。

这些人后来都失踪了,大部分沉在社会底层,重新恢复的高考制度并没有把一代精英打捞起来。他们可能是运气差,也可能不适应考试,总之没有进入体制。但在我看来,他们的水平不比现在大学里的某些教授差,只不过他们比较纯。

1971年尼克松访华前夕,春节我回上海探亲,看到《参考消息》上说,北京书店里可以买到汉译西方名著了。我想北京开放了,上海一定开放,第二天一大早赶到南京东路书店(我对那家店特别有感情),果然!那里可以买到孟德斯鸠《论法的精神》,还有卢梭的、洛克的、康德的……一下子买了好多。虽然当时接受起来还有困难,但跟平常看到的“东风吹战鼓擂”完全是两个世界!它给你打开了一种文明啊。

我儿子小时候不理解:饭都吃不饱,怎么有心思看这种书?我跟他讲:我在书里看到人类最好的东西,是好东西,我就要拥有它。有它们做启蒙老师,还有什么话好讲,你不会只看到个人那点事,会把自己放在整个人类文明的历史中去考虑问题。

1979年,高考不理想,张汝伦入安徽芜湖师专读英文专科。他与同一批进校的心气颇高的知青一样,都明白自己的归宿不在那里。

说到心高气傲,张汝伦说自己还是小学生时就有睥睨纵横的气概,觉得天底下没什么事能难倒他。青年时代,“错误地认为接近知名学者就是攀附”,被朋友领到王元化先生家一言不发,以至于90年代与王先生真正交往后,元化先生怎么也想不起数年前此人曾来造访。前不久学生问他,年轻时对自己有怎样的期望,59岁的张汝伦半开玩笑半认真:“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1981年,张汝伦考入复旦大学哲学系,师从刘放桐先生。两年后攻读博士,导师本应是清代大儒全谢山的后人全增嘏。但张汝伦只在入学时见过全老一面,再见已是追悼会上。于是,社科院哲学所王玖兴先生(冯友兰弟子,德语译著尤见功力)成为他的导师。张汝伦每年北上一次求教交流,大部分靠自己学。偶尔跟师兄们一起论学,导师说,就你话最多。

“不管有没有恢复高考或者改革开放,我想我都会走哲学这条路,这是自然而然的过程。在哲学里,我看到了我在人类精神文明的其他门类,像文学、音乐、艺术里看到的一切好东西,哲学最能满足我,而且它比较难,我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东西。”

用上海话讲,张汝伦的眼睛好比生在额角上,他自设的各项起点颇高。文学、艺术、绘画、雕塑、建筑、戏剧,他都有兴趣进入,作为一种修炼,而非娱乐。

“感觉它们都是在讲形式。接触西方文化越久,越能体会到形式的重要。”

研究生时代他就声名在外:狂。1986年12月6日的《文汇读书周报》上有一篇记述他的小文《狂者进取》,作者陆灏借夫子之言来理解其“狂”。彼时,张汝伦刚刚发表一系列解读尼采的文章。待他留校任教,渐渐有了名号:复旦的尼采。

那时候,李泽厚先生到复旦讲学,问:海德格尔的“存在”是什么。张汝伦答:这个问题不能这样提出,在海德格尔那里,存在不是what,而是how。

他那时常常跑到11号楼,跟陆谷孙先生的学生、英语系的汪跃进(现在哈佛任教)一聊一个小时。在《读书》上看到金克木先生的文章,他跑到北京,叩门求教。金先生站在门口,拿手一拦:“从哪里来?”“从上海来,是复旦大学研究生。”

金先生又问:“搞什么专业的?”答:“西方哲学。”

“那问你一个问题,答得出进来,答不出你就请回。”

金先生问的是:康德哲学中的形式是什么意思?张汝伦侃侃而谈。金先生说:“对啦,形式就是内容。”从此,张汝伦成为金先生可以对谈的后辈晚生。“当然,主要是金先生讲,我听,老先生一讲一两个钟头,不容人插嘴。”

张汝伦学生时代的演讲场面就很可观,朋友笑他“煽动力这么强,不搞政治可惜了”。他1米65的身躯里浓缩着激情、求知欲、批判力和理想主义,仿佛象牙塔里一座会移动的火山。

1988年,张汝伦在洪堡基金的支持下赴德深造,先后就读于图宾根大学和弗莱堡大学,受教于两位导师:一位是Bubner教授,伽达默尔的弟子;一位是冯·赫尔曼教授,海德格尔晚年的助手,也是其全集的主要编撰者。

张汝伦不止一次在课堂上向学生们描述Bubner教授开讲《存在与时间》的景象:教室里坐满,地板上坐满,然后延伸到讲台四周,以至于Bubner先生转身、挪动都有困难。

1989年海德格尔诞辰一百周年时,德国出版其著作《哲学贡献》(全集第65卷),被认为是仅次于《存在与时间》的重要著作。此书极难读,赫尔曼教授开了一个研究生讨论班,每晚5点到8点上课。有一位老太太,驼背,拄双拐,风雨无阻来听课。“因为上完课我跟她搭同一路电车回家,所以印象深刻。她不要学位,也没别的想法,就是求知。”

德国人严肃古板、不苟言笑,但这个民族对思想的热爱,对问题的穷尽,令他喟叹。康德的先验方法论、黑格尔的大小逻辑、一战后德国思想界生成的所谓“1918年人”,令他嗅到崇高思想的气息——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第一次走进上海博物馆青铜器馆,他的眼泪流下来——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文革”期间,在亲戚家第一次听到柴科夫斯基的《第一钢琴协奏曲》,整个人如遭电击。第一次听到摩门教合唱团演唱的歌剧片断,简直昏倒——跟“向前向前向前”相比,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听瓦格纳的歌剧《尼格龙根的指环》,看伯格曼的电影《魔笛》,他感动的不是技术,是思想——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旁人眼里,谈起理想、道德、人等等与哲学有关的命题,张汝伦“凛然不可侵犯”;谈起周遭丑恶,他每作狮吼。“作狮子吼”,这是他的词汇,用在他欣赏的一类人身上:熊十力、梁潄溟、苏姗·桑塔格、费希特……他欣赏传说中为论学打到桌子底下的熊十力和废名,赞成“我批评你不留情面,就像你批评我不留情面”,压根儿没想过要做一个斯斯文文、虚心谨慎、四平八稳、看眼色行事的学院中人。他得罪不少人。当他将开《论语》课时,有同学私下议论:且看老张怎样讲解“温良恭俭让”。

他又是天真的。有一年教授《论语》,期末布置写论文,收上来一看,许多答卷通篇四平八稳,挑不出毛病,却也没有一句个人的心得。张汝伦给了低分。有位女生写来邮件,话语诚恳:“张老师啊,我这次考得不理想,请指出我到底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以便于今后进一步学习。”张汝伦吭哧吭哧从几百份考卷里翻出这学生的卷子,再看一遍,一点一点给她讲,审题不好在哪里,论证不好在哪里。结果女生一封回信否绝:“你讲的一点也不是事实。我一点也不承认。我认为我写得很好。”然后:“我从小到大没得过C,你给我个C,我将来怎么找工作,怎样免试直升研究生,你负不负责啊。”张汝伦这才明白学生的真正意图:“我50多岁的人弄不过20岁的人。”

张汝伦脾气不好,常常骂人,有时候一句话讲得不对他就翻脸——有学生说,他其实是孩子脾气,阴晴圆缺都在脸上,直来直去。如果上课铃响过已久,有学生不打招呼破门直入,他会厉声道:“出去!”学生私下也交流:去请教张老师,千万不能谦虚,起首就讲“我书读得不多”之类——张老师多半眼睛一瞪,没好气地请你先回去读书。

他也全然不像是花甲将至。同事看不懂,“一把年纪了,上课还那么激动”。他上课中气之足、身心之投入,实不多见。有一次,收上来的作业表明同学们对“观念”的理解不过关,他半夜醒来仍在苦想,第二天把咀嚼后的“观念就是事物向我们呈现的形式”写在黑板上。一不小心,他也会在讲台上流露一句:“我是爱你们的。”

这种爱,表现在他的备课讲义里,表现在针砭时弊的淋漓中,表现在对北校门卖螃蟹的博士生、热衷于炒股的数学系高才生、忙着找工作而无心上课的实用主义的痛骂里。

痛骂,是与时代潮流相反的牵引之力,蕴含一种奇特的磁场。他的课常常人满为患:教室后排和两侧总有人站着,或者席地而坐;有从外校来的,也有中年面孔。2002年应赵敦华之邀,他去北大开讲黑格尔的《精神现象学》,有研究生从郊区骑自行车来听,有商务印书馆退休的老编辑来听,走廊里都站满了人。2012春季他开的《德国古典哲学》,正式选修的是8位,来听课的却总有130多位,不得已,换到大教室。

上海爆发甲肝那年,板蓝根紧俏。有一天,一位男同学敲开他宿舍的门,鞠一躬说,“张老师,我听过您的课。您多保重。”递上一包板蓝根,没待他反应过来就跑了。他的学生中有毕业后也当了老师的,在课堂上告诉自己的学生,张汝伦不仅是师长,也是父亲。2011年,他被选为最受喜爱的研究生导师之一,得票数名列前三。

他也是高校学生团体最喜欢邀请的演讲者。“不喜欢扮演青年导师”,但总有推不掉的人情架不住的热情,他又站在演讲台上。演讲往往占用晚上私人时间,他舍得,他喜欢现场那种心灵间的互动。他说,接触学生,对他们有帮助,那种成就感不亚于撰文著书。中西书局的编辑找上门说可以出本演讲集了,他说我电脑里只有5篇讲稿,编辑说,不要紧,网上有人整理了,我们都攒着呢。

康德、蒙田,以及斯多亚学派的哲人说:我们的责任不是制作书本,而是制作人格;我们要赢得的不是战役和疆土,而是我们行为间的秩序与安宁;真正的大师杰作是一个合宜的生活方式。科学是硬心肠的、技术是冷冰冰的,这世界需要一点人文精神。张汝伦嬉笑怒骂、苦口婆心、翻来覆去讲的,也就是这些。他试图把已被时代抛弃的旧词语:理想、道义、崇高、生命的意义……重新植入人心。

他反复告诉学生:生命不等于生计,生命的本质是自由。至少有两处说明他不是在唱高调。20年前,在中国式教育之下,他也面临要不要给孩子请家教、上兴趣班的问题。有个朋友正告他:必须!因为现在一个孩子面对的不仅是他的同辈,而且是其背后的六七个成人,你教一个孩子怎么去跟六七个大人拼?张汝伦想了想,一个家教也没请,一个兴趣班也没报,倒是给儿子讲了不少故事,有关英雄,有关礼义廉耻,有关“一个人在这世上不能为所欲为”;他引导儿子不迷恋电视、游戏,而是纸质的书。

他的儿子在北大法律系念了四年,始终提不起兴趣,转学经济,在学经济的过程中接触到数学,被激活,于是转向数论研究,现在美国一所大学攻读博士。从热门转向冷门,张汝伦给了儿子有力的支持。

每每在课堂上观察“九○后”对他借先哲展示的那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的反应,我就觉得时代亏欠了他们——这些话,他们原来要听。确实有不少人听进了他的话,改变了人生之路。

学院知识分子这些年名声并不太好。作家刘恒在一次受访时捎带漏出:知识分子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阶层,基本上是附庸着什么存在;他们的知识并不是发明,有发明的知识分子非常少,基本上是知道了别人发明的东西,然后拿过来帮忙或者帮闲。他们互相吹捧,然后抱团儿,形成山头,引得后辈们来拜;同时,在教育产业化、管理行政化的框架之下尽可能地占有资源——难怪美国密歇根大学前校长詹姆斯·杜德达斯说:我们可视大学为教师企业家的松散联盟。

还有,层出不穷的文抄公事件。最初只露冰山一角,近年来,随着陈年旧账不断被翻出,哗:原来是座大山脉。而且,越是优秀的学者,早年著述中的问题可能越多。这是某种“还债”——不是饿极了的时代,不会如此急迫,急于进食,急于凸显。

1995年,张汝伦的著作《历史与实践》出版,荣获华东地区优秀图书一等奖。当时读过此书的一众学者都认定这是一部难得的好书。学者汪丁丁说:“这本书给我的震动很大,所以专门写文章介绍它。”专门写文章的还有同攻德国哲学的孙周兴教授。但一些懂德文的老辈人看出:它的某些部分与德文版《哲学历史词典》似曾相识。

2000年,孙周兴到了德国,“在大学图书馆里看到了洋洋十大卷的《哲学历史词典》,就联想起张汝伦教授的《历史与实践》。一方面是学术良心的驱使,另一方面,老实说,也是出于某种好奇,我决意花一点时间来澄清这件事情”。澄清的主要结论是:书中有7页文字、32个注释、6750个汉字译自《词典》,但未注明出处,具有抄袭性质。因此,“这是一部伪书”。同时,“我仍然愿意说:就书本身而言,这是一本蛮不错的书,至少,是一本很有资料参考价值的书”。

孙周兴先后发表了两篇文章,张汝伦回应了一篇,之后不再作声。相比于那些做了类似的事情却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学者相比,张汝伦没有那种消与化的能力,他受到复旦学术委员会的处分,同时被西方哲学委员会请出。连不怎么喜欢他的同行都说:这个处分过重了。有人说,谁叫张先生平时那么狂,得罪那么多人。也有人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采访最后,我小心翼翼重提往事,想听听张老师的反思。但见他手中的水杯被推向桌面,发出“叮”一声响,接着脸色沉下来。我做好了被骂的准备,继续说。也许是话语中有“同情的理解”,也许张汝伦不仅仅认为我是个爱打探的记者,他渐渐收起敌意,流露出一些东西。他喃喃说着“历史自有公论”之类,手指在那只破旧的、别人用剩下给他的翻盖式小手机上来回摩挲。那一刻,我很自责。

人生有些问题,是不能靠答记者问来完成的,是只有当独自面对自己或灵魂时才有可能打开的。张汝伦讲过,一个优秀的哲学家必须拥有“永远朝向自己的怀疑和批判”。他会在独处时完成这种“反求诸己”么?翻阅张汝伦的演讲录,找到这样的句子:“每当我做错事的时候,一想到老师会觉得惭愧,觉得老师在盯着我看。”

张汝伦的脾气恐怕是改不了的。渐渐地,他变得独来独往,跟学术圈来往稀少。这也是90年代以来学术圈的真实气息:彼此缺乏共识,彼此不佩服。那么独善其身,或者是个人可以达到的最高境界。他跟学生讲:现在的大学生尤其怕被同学“抛弃”,如果一寝室的人出去吃饭,唯独不带你,可能想死的心都有了——心想自己怎么混到这个份上,连吃饭都不带我。其实这没什么关系。现代人“独”的时间太少,只有保持适当的距离,才能“从己”,才能“独自站立”。

在学术上,王元化称熊十力有“孤往”精神,张汝伦在交往中体会到王元化先生的“孤往”,不管主动被动,他似乎最终也走上了另一种“孤往”之路。这三位,脾气都相当可观。

汉娜·阿伦特常引一句话:“他以对真理的激情抓住了假象。”通常被认为是她对海德格尔的看法。在这个思想纷乱而芜杂的年代,张汝伦以对真理的激情却好像抓不住真理的存在。他所受的教育、个人的经历、从西哲向中哲的返身,令他选择了“什么主义都不是”。而这些主义所指向的那个对美好人间的设计本身,尚处在变动中。所以,像上一辈知识分子一样,张汝化身上带着一些矛盾的、胎记般的东西。

以俗世眼光,张汝伦“混得好不好”?听他应答:“什么叫混得好,不就是在现在的体制里如鱼得水?我的标准跟别人不大一样:不管喜欢你的人还是不喜欢你的人,所有人都能在心里承认,你是有水平的。这是搞关系、拉帮结派、出卖灵魂都不能实现的。我对自己能保持现在的‘格’,挺满意的。”

4月初,张汝伦的新著《〈存在与时间〉释义》正在印刷厂印制,100多万字,1200页,写了8年。这是一部对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的释义加导读,将海德格尔的思想放在西方哲学史和思想史的背景中进行研究,也有批评性阐发。它很可能是张汝伦迄今分量最重的著作。这一次,注脚做得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