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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两声耶稣救我

六月十九日大殓之期,诚如当天香港时报社论「悼『义节聿昭』的杜月笙氏」一文中所谓:

「今日为吾国工商界巨擘杜月笙出殡之日,凡我国人,无论识或不识斯人者,莫不同声悼叹,痛惜这位时代英雄之溘然长视。」

当日,由于亲临致祭的各界人士,挤满了万国殡仪馆的里里外外,虽然时序已在立秋后十一天,灵堂里开了冷气,照样有人挥汗如雨。十时大殓之前,家属亲友在痛哭声中,列队瞻仰遗容,见杜月笙最后的一面孟小冬伤心泪尽,当场昏厥,经过医生救治方告苏醒。盖棺之前,治丧委员会主任委员钱新之,抱着一本新出版的吴经熊译「圣经」,他要放在棺内,让杜月笙在走向天国的路上诵读。因为钱新之和杜月笙都不是基督教徒,所以他向人展示由吕光执笔,写在扉页上的一段「叙言,以释群疑。那段「叙言」的原文如下:

「月笙老哥灵鉴:

这本圣经是我们的好友吴德生兄译成中文,是中文圣经中最好的一本书我与你都非基督教友,可是在你临终时,赵牧师为你祷告的时候,你说了好几遍:「耶稣救我」,「耶稣救我」,因此我把这本圣经送给你,在你走入天国的路途上可以诵读。耶稣降世一九五一年八月十九弟钱永铭敬献晚吕光敬书

家奠过后,从十一时卽由各界致祭,当日亲赴万国殡仪馆参加吊奠者包括政府首长、达官显宦、香港华人代表、耆绅名流,以至工商巨子、社团领袖,乃及于各地民众、贩夫走卒,计达二千余人。年龄最高的是已登九秩的逊清宫保盛宝环夫人,她满头银发由人搀扶到灵前行礼,见者无不肃然起敬。

十时五十五分,孙科全家到达灵堂,他带着孙夫人陈淑英,治平、治强两位公子,引起全场瞩目。十一时正亲友公祭,主祭者许世英,陪祭者有屈映光、洪兰友、王正廷、俞鸿钧、吴开先、金廷荪、陈光甫、许崇智、赵志尧、毛和源、杨管北、王禹卿、李组才等三十八人,祭文由吴家元宣读,千字长文,读得他湿透了一件长衫。当他读到末后一段

「………公之名满天下兮,应奉私谥而无愧,容涓鞠以共筹兮,为庶人所末议,或托交于卅载兮,或葭莩之至谊;或受公之扬誉兮,或知公之素志,今咸集而唏吁兮,哭死生之互异。秋风飒其悲兮,秋风吹而人悸,灵肃然而降临兮,盍烝尝乎灵次!」

不但他自己已泣不成语,肃立的亲友之中,更是哀声四起,以至热泪沾襟。

十二时,苏浙同乡会公祭,主祭者徐季良,陪祭者周毓浩、李润田等,徐季良是苏浙旅港同乡会理事长。祭文中有:「………溯公年少,乡党蜚英,长安游侠,妇孺知名」之句,和「香江小驻,吾辈之光,载提载挈,施惠多方」之语,这不但是记实,而且因为杜月笙是苏浙旅港同乡会名誉理事长的关系。

半小时后,恒社旅港同仁「谨具香楮不腆之仪」,「恭祭于理事长月公夫子灵前」,主祭者沈楚宝,陪祭者赵培鑫、吴绍璘等,这一篇祭文不仅写尽杜月笙门弟子「天夺吾师」的哀痛,同时也是矢志「遗言永念,誓不违乖」的一篇「恒社」重要文献,等于在向杜月笙重作「永遵教诲」的承诺,词曰:

「维我先师,天挺英豪,平生志事,物与民胞。忠贞报国,道义论交,浩如海阔,巍如岳高。万流趋赴,羣峦宗朝,同人谫陋,得列门墙。互助互信,师训弗谖,相期共进,士农工商,夫子曰善,其各勉旃。国难纷乘,师亦劳止,息影海隅,殷忧靡已,北望中原,饥溺犹己。岂意病魔,潜师肌理,药石无灵,罡风一夜,天夺吾师,忽然晏驾。闻师临危,不忘恒社,哀我同人,吞声泣下。嗟乎夫子,永别吾侪,载瞻遗像,悲从中来。遗言永念,誓不违乖!」

这一篇情见乎词的祭文,系由杜月笙爱徒林啸谷宣读的。

香港华人首席代表周埈年爵士,议员颜成坤,厂商代表余达三、岑载华、居港的名流许孝炎发奎、宣铁吾,都是灵堂上引人瞩目的人物,最妙的是左派人物居然也有「悄然来祭」,「悄然而退」的,如「大公报督印人」费彝民,他是中共在港统战头目之一,他便曾驱车万国殡仪馆,在羣相侧视之下,向杜月笙的灵位,打了三个九十度的鞠躬礼,执事人员有一位存心作弄他一番,请他在来宾簿上签名,费彛民果然不敢,他连连苦笑摇头,匆匆溜走。

名家挽章美不胜收

侨港的影剧界人士到得相当的多,而且不分左右,人人哀戚,老牌明星徐来,当时还算是「前进」明星的李丽华,俱曾引起灵堂上的骚动,平剧名伶马连良是杜月笙的门弟子,张君秋、俞振飞等受杜月笙之恩颇深,他们在灵堂上都是眼圈儿红红的。

来自台、美、港各地的挽联林林总总,将两壁墙上挂得层层迭迭。其中颇有名家手笔,可圈可点的佳作。许多亲友在场浏览诵读,不时的颔首称许,次日各报亦皆有揭载,咸认系佳构者有以下数联:

名不虚立,士不虚附,其殁也可祭于社;忧人之忧,乐人之乐,微斯人我谁与归?

钱永铭率子琪挽

亮节皎当今,平生历济艰危,共仰英雄真本色;弥留犹待我,至死无忘家祭,痛哭乾坤一布衣。

洪兰友挽

湖海耀声名,劲节犹能立顽懦;殷忧催岁月,余生不及见澄清。

张羣挽

心期克复,身待升平,胡天弗愁遗,竟神游海天一角;名满寰区,功毗匡济,其殁而不朽,岂俯同战国四贤。

玉宠惠挽

能够表现杜月笙一生事迹的,厥为前上海市长吴铁城所挽的一联

具忠肝义胆,豪侠心肠,好客媲春申君,不朽口碑载道路;是名流贤达,乡邦泰斗,相我辟大上海,那堪刼火怅烟尘。

足记杜月笙生平行谊与功勋者,有党国元老,前粤军总司令许崇智的挽联:

由正气磅礡所生,言重季诺,行儗陶居,风谊足千秋,黄花痛溅斯人泪;是当世耆英共仰,北伐宣劳,西迁仗义,艰危甚此日,青史长留大侠名;

堪为杜月笙逝世之前心情写照的,则为屈映光居士的一联:

剩有英名为世范,已无遗憾在人间!

徐寄庼的挽联最称词简意赅:

远近交游同声一哭;平生事业自有千秋!

洪门大爷,帮会巨头向松坡(海潜)的一联,大有空谷足音之慨:

公居沪上,予籍鄂州,相处近四十年,祇今别横泪挥,朝野伤心惟我最;抱种族思,尽匹夫责,离乡俱数千里,来日大难未已,天涯哭望痛人亡。

因杜月笙之死,而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叹的,是唐恩溥(天如)的一联:

徒令百世闻风,孟尝信陵生平已矣;太息九原不作,游侠货殖来者其谁?

亲戚之中有两副挽联抒写内心沉痛,颇能传神的,分列如次:

经册年患乱相随,重以谊属婣亲,情逾骨肉;痛此日沉疴莫挽,祇为心忧家国,病入膏盲。

金廷荪挽

助我读书,教我做人,面命耳提,卅年如一日;随公抗战,从公戢乱,指迷解惑,今后更何人?

──朱文

──金廷荪一联中的「册,恐将为杜月笙之死而首创的新字了。

门人中很有不少贴切挽联,最佳者,是陆京士的长联:

亲炙垂廿六年,情深肺俯,谊重骨肉,最难忘另眼相看,风义常超师生外;侍疾仅十余日,遗言在念,顾命恭承,长太息清徽永逝,泪痕不为个人沾。

此外的三联则为:

身居草原,志在庙堂,却怜易箦遗言,犹呼过河者再;分属师生,情同父子,忍忆承欢侍宴,痛教每饭不忘。

沈楚宝挽,廿载追随,何堪去国怀乡,痛此日病卧层楼,还是长歌当哭;一朝诀别,凄绝山颓木坏,想千秋名垂简册,固知虽死犹生。

赵培鑫挽

兵戈满地,沧海横流,回首故国山河,恨深歇浦;处世忠纯,遇人明恕,每忆信陵丰度,泪洒师门。

林啸谷挽

「恒社同人」所挽的一联则为:

道义久相亲,风雨晦明,俯仰皆沐太邱德:音容遽告邈,典型俱在,心丧不尽尼山悲。

灵堂之外,麕集来观杜月笙大出殡的人群有如潮涌,香港土著指指点点,议论纷纭,尚且有引起争辩者,有人不胜惋惜的说:

「像杜先生这种顶刮刮的大好人,祇活六十一岁,实在可惜!」

旁边立卽有人提出纠正:

「宾个讲尼只活六十一,灯笼上明明写着享年六十四岁嘛!」

经过「外地人」一解释,香港佬方始明白,上海人没有广东人的那种规矩,死者寿考还要加上「天、地、人」三岁,所以享年六十四,便是实足六十三岁整,无须再减三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