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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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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茨很少在5点钟下班,只有这一次。要是有那么一天11点半她还没开始工作的话,她一定把那一天当成她的幸运日。
    穆尔警佐在忙着安排午夜开始的监视行动。当他提到在什么地方集合时,凯茨建议在船屋附近一个简陋的停车场里,也就是距离比利的“阿拉丁山洞”半英里处,离警戒地区直线距离大约有200米。穆尔同意了。接下去彼得·梅森将有六个钟头的空闲时间。完全是出于好意,凯茨建议彼得去她那儿。凯茨又给瓦莱丽打电话,想告诉他今晚家里可能会有点乱,这次接电话的又是那位秘书,瓦尔早就下班了,他去了体育馆。从事与人打交道的行业真不容易。
    凯茨搭彼得的萨伯车回家——正如彼得所说,他们没必要费劲去找一块空场来停两辆车。彼得热衷于同凯茨聊天,可是凯茨没这兴致。她是不得不给他提供一个消磨这几个小时的地方,她并不想说那些不痛不痒的话,她想起了皮克西·沃尔特斯和克莱尔·布伦,想到了淤泥,河水,接着又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死了还不晓得是谁,人们如何沦落到如此孤独的地步?
    夜幕快要降临了。对凯茨来说,没有酒精的刺激,就连夜色也显得很晦暗,很漫长,她突然对彼得说:“把车开到船屋那,送我到肖哈姆。”
    警佐刚把车开到路旁准备右拐,“为什么?”他问,声音就像在执行任务。
    “我想去,不行吗?我领你看看那儿的船屋,你会为那儿的景致着迷的。”
    天开始下雨了,“就像看一幅干巴巴的画一样。”梅森说道。
    彼得这人很不错——别人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们绕过高峰时的车流,又绕过几个停车场,开到大桥处停了下来。他们左右环视,在警戒区内,公然停着一辆拥挤的像“三明治”式的货车。这肯定是鲍勃·穆尔或麦金尼斯探长安排好的。那是一辆宽大的车,底色是白色的,上面喷着蓝色和红色的彩条。很明显,那是在提醒过路人:“喂,看,警察在这儿。”凯茨能看见了约翰·辛吉,警员已经躲进车里避雨,凯茨突然意识到这样的情形已经不只一次了。她心里没怪他们不在雨中守着。当警察并不容易。
    凯茨和彼得开车驶向公路,接着又开进一个停车场。那停着六辆小汽车和货车。他们缓缓靠近时,他们又看到八辆,其中有两辆紧挨着楼梯口。
    “一家一家地找吗?”梅森问。
    “我猜是这样。”凯茨说,“他们一定是挨家挨户地敲门,看看今天早上谁不在。”
    “那现在你想干什么?”
    “我们先到上面去看看。”凯茨说:“跟警员们打声招呼,再跟几个居民聊聊。”
    “万一你一时走了眼怎么办?”梅森说。
    “有可能发生这样的情况。”凯茨说,“也许我们可以再等5分钟。”
    他们等了5分钟,10分钟,但每次看表时,他们都要向窗外看看,好像有人在给他们提示。外面豆大的雨滴不断砸在他们的挡风玻璃上。警佐决定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但发现拨不到他要的频道。凯茨试着安慰他,他该觉得自己很幸运,但彼得并没往心里去,他随意调换着波段,这时两名淋得像落汤鸡似的警员走下了台阶。
    彼得冲他们闪了闪车灯。在光线照射下,他们的脸呈现亮白色。他们迅速低下头躲开这刺眼的光线,凯茨一下就认出了他们,那位穿着一双黄色大水靴的警员是哈里·迪斯,和他一起的那位丰满的女警官叫朱莉亚·琼斯。她是个性格倔强的姑娘,一周量三次体重,曾热烈追求过尼克·贝利。这一对搭档踩着雨水向他们起来,警佐俯身打开了车门。
    哈里站在朱莉亚前面,他低头向车里看,认出了凯茨就上了车的后座,彼得使劲敲着加热器。哈里悲喜交加,低声嘟囔着。这时他已擦掉了脸上的雨水,嘴里不停骂道:“真讨厌!”朱莉亚也上了车,咣一声关上车门,跟着骂起来。
    “一下子就淋湿了,是吧?”凯茨问。
    “真他妈的活见鬼!”朱莉亚说,“你来是幸灾乐祸地看我们的惨相吗?”
    “不是,真的。”凯茨感到受了伤害,“我来是为了帮助几位同事,挨家找找看,我以前来过这儿,见过几个人,其中一个叫蒂姆·哈希特,长着一双亮亮的大眼睛,是个美国地方佬。”
    “我也见过他。”朱莉亚说,“他是夜校的老师,住在中间那个船屋里,紧挨着前面摆着鳄鱼牙骨的那间屋。”
    “他是哈希特吗?”
    “我说过了,他长着一双大眼睛,屋内有一个木制的壁炉,说起话来带着有趣的地方口音。”
    “你把我弄糊涂了。”凯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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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驳船是红黑两色的,上面漆黑一片,窗子里没有灯光,玻璃像瞪着的眼睛。甲板上银色的光冷冷地巡视着。雨水夹在风里,像鞭子一样抽打着阴沟,溅起一团水雾;大海,河水和茫茫夜色,这正是黑暗降临前最后一丝昏暗的光亮。
    凯茨穿着“高瑞泰克斯”牌夹克衫,虽防水却挡不住地狱般刺骨的寒气。她的牛仔裤只用了几秒钟就湿透了,现在颜色也变暗了,像绳子一样从屁股往下垂着。只有裤角还在风里啪啪地摆动。寒气和潮气不怀好意地在凯茨身上寻找最脆弱的部分:那双穿着雪白棉袜、没有做好任何准备的痛苦的脚。
    她成功地说服了彼得给她几分钟,并说服其他人等在车里。她头上没戴帽子,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替她挡风遮雨。雨水肆虐地在她周身流淌,还滑进她的领口,她能感觉到她在淌鼻涕,粘粘的液体很快和雨水混在一起。当她机械地伸手去擦鼻子时,嘴里尝到淡淡的咸味。
    “只几分钟,好吗?我不会有事的。”
    “你疯了,凯茨。外面真是他妈的可怕极了!”
    “弗拉德,朱莉亚和我已经查过所有那些船了,你还想干什么?”
    她已经打开了车门。“5分钟,行吗?4分钟。就让我去看看那两条船吧。”
    “哈希特不在那儿,凯茨。”
    “4分钟。”然后她一头冲进了雨里。
    她下到船上,船身摇摇晃晃的。甲板是蓝色的,因为泡了水显得颜色很深。整个甲板是平坦的钢板,铆着螺丝钉。她抬起手去按门铃,雨水打在她的手腕上。她按下去的时候,光线暗了一下,似乎有反应。她想听听里面是否有铃声在粗鲁地响。好像听见了,却又不敢肯定,风声和雨声一刻不停地灌进她的耳朵。
    这可没有香喷喷的饭菜在等她,更没有为她斟酒的双手,即便她用拳头使劲地捶那扇门,也没法得到哈希特的一点点回应,只有当她没好气地用脚踢门时,才得到一点补偿——门动了一下,从活页上脱离下来一些。所有她能听见的还只有雨声。
    她朝门框的右边挪了挪,离铰索远远的,往里张望了一下。她猛地用手推了门一下,又猛地缩回手来,就好像门是活的一样。门荡开有大约6英寸,伴随着潮闷的、沉重的声音。她能听见的还只是雨声。
    彼得和其他人就在汽车里。他们离得很近,只要30秒钟他们就能冲上台阶到她这来。潮乎乎的,是的,令人窒息的潮冷,是的,但他们就在那儿,没问题;他们马上就能到这儿来,来分担她的恐惧,减轻她的疑惑。
    他们都是有风度的男警官,他们就在她附近。凯茨知道彼得、哈里和朱莉亚都在不远处,不会出事的。在这儿她应该使用她的无线电、她的大脑和常识。她不该进去。
    警察的成文规矩写得很清楚:如果有疑问,请求支援并在原地等待。凯茨明白这规矩。你如果只是用脚趾头碰碰这条线,那你的错误还不算太严重。但你的进展也不会大,你呼叫总部并傻等在那儿,在线的那边可能有一个孩子死掉了或发生了一桩自杀案。没人会说什么,你得自己诠释这规矩,别犯大错,也别想有大的突破。
    无论你最后能找到什么恐惧的心理总是一样的。未知的才真正是问题所在,这也正是为什么会有这么条规矩。“请求支援。”就是这么回事,再没别的规矩了。
    可凯茨现在想的是警察之间约定俗成的规矩,是她要努力做到的警察间的默契。也许哈希特的驳船里有点不对劲,如果真是这样,那哈里,茱莉亚和彼得连屁也不会放一个就会出来让雨浇个一团糟。他们会从梅森那台暖和又干净的汽车里冲出来在半分钟内赶到凯茨的身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逃生。以后他们可能会在警局的休息室里边喝咖啡边闲谈这件事。谈上一个月……但是如果没有什么不对劲……如果凯茨硬是把这三个警察拽到暴雨里……
    第二条不成文的规矩同男人和男孩之间的区别有关。它与女警员不再保有“女”的关系,即便凯茨不大惊小怪地把其他人都叫上船来只发现了一个没有任何可疑之处的空舵手室,也没人会说什么。她信书本信得有些过分,这是可以理解的,她只是个女警探有点紧张而已嘛。当然可以找几个人来帮她,而且他们也料想会这样,一个匹夫的做法可能会有所不同,但那是因为他是个匹夫,你可以等着瞧。
    凯茨知道对付恐惧的窍门就是把它消灭掉,迈着最勇敢的步子来对付每件可怕的事,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手探过门的侧柱,摸索着想找到灯的开关。十几岁时看的恐怖片的记忆让她的手颤抖起来,她突然想到会有另外一只手,一只毛茸茸的手,碰着并拽住她的手,如果这是一部电影,也不会有现在这么真实地让人的身体变得僵直。这时该有闪电划破夜空,雷声应在她的头上作响,她的心跳声会越来越快,和她的呼吸一样变得急促,神秘的音乐也该悄悄爬上人的听觉神经。
    她的手在木板上来回上下移动,但什么也没摸到,她答应过自己只做这点事,打开灯,然后如果必要的话就像奔丧一样逃生。但什么也没发生,她将手探向更深处,上下摸着,一旧油画,有年头了,画下面的木板墙,还是什么也没有,当她停下来时,感到她的脉搏,神经,氧气和唾液都挤在她的嗓子眼儿撕打得正欢呢。他妈的,真他妈的。
    再往里一点……现在她可能错过灯的开关了,手伸得太远了,真黑呀,太蠢了。找到开关,只“咔嗒”一下打开它,然后就溜回车里去,不然就只好把牛仔裤里的手电拿出来了,只有小小的半英寸长的光柱。这次可是自己制造恐怖气氛了,因为你得紧紧跟着灯光。
    她用手臂接触着木质的画面,内侧的那肉感触着是否有塑料的突起物,然后,接近她的肘关节处……
    碰到了,她把手臂缩回来,手落在开关上。再喘一口气,咔嗒——她做好准备面对可能出现的苍白的或血淋淋的尸体,或是吊在天棚上的什么东西,或乱成一团的场面,但出现在她面前的却是普通的家用餐桌,一木书背朝上以便记住页码的诗集,酒杯和瓶子。
    角落里有一双长靴,肥大的袜子塞在靴口上。这是一个农家的厨房,海尔弗特的一个冬夜,厨房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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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茨听见车喇叭在叫,几个短声,然后一个3秒钟的长鸣。她又环视了一遍房间,就走出去来到雨中。她走了大约5码。等到能清楚地看见车子就停了下来,然后挥挥手,闪动手电筒,车的头灯闪了一下。她又回到驳船上。
    雨水仍在涂过漆的金属甲板上肆意流淌。她的跑鞋是橡胶底的,踩上钢板上吱吱响,她走回舱内,喊着哈希特的名字,与其说是期待会有人回答,不如说是为了给自己壮胆。最害怕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灯是亮着的,她也有些适应了,桌子是昨天夜里她在它旁边坐过的,还有哈希特的书和红色的家具。
    “喂,蒂姆·哈希特,我是弗拉德警探,我们见过,就在上个……”
    这样喊真是太蠢了,哈希特可能仍在工作,或坐在车里,在回家的路上。他说他在刘易斯辛工作,每天从8点半到下午5点半。现在还不到7点。可能他正在车上等着交通堵塞解除,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并为自己感到难过。凯茨觉得很冷。
    凯茨也不想有那些奇怪的念头。但朱莉亚曾把蒂姆·哈希特描述成一个高高的,英俊的男人,如果她没说过他很瘦,高个子,红色的短发,漂亮的眼睛,凯茨是不会犹豫的,也不会说“你盘问过他?在哪儿?”
    朱莉亚完全误会了,“当然是在他那条破船上。你说还能在哪儿?”
    “他的哪条船,朱儿?”凯茨问这话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真他妈的,凯茨!当然是他的驳船。你什么毛病?”
    凯茨说:“没什么。”她拿不准什么地方不对头。就告诉他们说她要去查看一番。
    所以如果朱莉亚跟那个美国人交谈过而他就是哈希特,那前一天晚上他为什么在另一条船上而且称自己为弗雷德·凯米呢?如果他是弗雷德,是住在另一条船上,那他为什么今天早上又出现在贝兹号上,并且扮演蒂姆呢?
    到底出了什么事?
    那天夜里很干燥。“我找一个叫蒂姆·哈希特的人。”
    “贝兹号上,倒数第二个门。”
    那个美国人有可能是哈希特吗?有人叽哩哇啦地来敲门他就把她干掉了?但是后来,那个长着一双猪眼的小矮子,告诉凯茨说他才是哈希特。那个美国人应该能料到这一点。
    “蒂姆·哈希特?”
    “谁要找他?”
    然后凯茨曾经回到下面看见汤姆·麦金尼斯坐在他的车里。她只离开过1分钟,也许是1分半,但也是够让什么人从一条船上打电话到另一条船上。
    他的确说过他是哈希特吗?没有。但他认识克莱尔·库克·布伦。所以,如果在贝兹号上煎牛排的那个家伙不是哈希特,那他就只可能是那个高个子美国人的同伙了。因为他在一分钟内就编好了一个故事,做好了撒谎的准备。没办法,蒂姆·哈希特有5英尺7英寸高,且其貌不扬。那个美国人,可能他就叫弗雷德·凯米吧,却说他自己是蒂姆·哈希特,为什么呢?就因为他在蒂姆·哈希特的船上!
    这就是凯茨现在为什么想上去看看的原因,突如其来的直觉让她为哈希特的安全担忧,朱莉亚说过她上午8点时跟那个美国人聊过,凯茨并不是真的认为他会潜伏在什么地方,但她并不确信她一定就找不到蒂姆·哈希特,她最近已经习惯了被绊倒在尸体上的经历。
    朱莉亚不太乐意,但她很坚决。“哈希特说他今天白天和夜里都不在家,他说他很忙。忙着照顾他的小矮子!”
    “他的什么?”
    “他说‘小矮子’我猜他准是想显示一下他变得多像英国绅士,这不管用。”
    克莱尔·布伦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件怪事,这件事不仅逼得她说谎,她丈夫说谎,而且还使得哈希特把这谎言继续下去,然后在哈希特的船上就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这个人居然被警署打去的例行公事的电话吓了一跳。难道朱莉亚撞上了一桩入室抢劫案?那个美国人会不会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许哈希特就在周围但不愿现身?
    所以凯茨知道她必须去把船里外搜一遍。就这么定了,可是总得找个理由——鬼才知道什么理由——但她总是听见她脑子里有个声音在尖叫着说发生了一些怪事。但她发现了那扇没上锁的门。她知道她的判断是对的。她慢下脚步,不仅是因为害怕,而且是感觉到要发生的事正像上涨的潮水一样向她压来。她进去了,结果什么也没看到,看到的只是一个再正常、整洁不过的房间,贝兹号的舵手室餐厅好像没人用了。只有当地报纸上连载的马丽·塞勒斯特,这正是凯茨得下到船腹舱里去看看的原因。她还不得不告诉自己哈希特不在那儿。她敢肯定他不会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被一排湿淋淋的红灯堵在路上,她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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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舵手室的地板看起来像是橡木或袖木的,磨损得很厉害,人类长年活动的痕迹,诸如踩踏,打翻的茶水,擦拭和打蜡,已经像面具一样把地板原来的样子遮盖得无影无踪了。
    她是否可以想想楼梯呢?通向底层甲板的楼梯,就在厨房过去一点,很陡,安着硬木的扶手。俯身下楼之前,她想找找灯的开关。要知道她还不太自信,至少是还有些胆小。外面,风呼啸着从船身上掠过。
    还有另外一个棕色的电灯开关,又宽又厚,像是安装在古屋墙壁上的东西。她咔嗒一声按下去,一盏黯淡的灯从楼梯的底坐上发出同样昏暗的光。楼梯脚下好像是一个卧室,有一种淡淡的暖暖的潮气。凯茨发现自己下楼时身子向后仰着,总怕头会撞到上层的地板或倾斜的天花板,直觉告诉她它们就在前面,就在前面4英寸处。下到底部,她从感觉空荡荡的那间屋子走开,跟随着另一种感觉,另一种气味朝蒂姆·哈希特的卧室走去。
    那儿还有一个开关,一对旧的连接器和另一盏昏暗的灯。屋子里潮乎乎的,凯茨等了一会儿,但没有什么可怕的,奇怪的或突然的发现。哈希特的床是黄铜制成的,很陈旧,被子没完全垒好,毯子很随便地盖在被上,枕头上还有躺过后留下的皱褶,床边的柳条小桌上有几本罗希·李的平装书,有一盏读书用的台灯。旁边地板上放着一部电话机。
    她眯着眼睛往橱柜和黑木门后的凹室里看了看,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几件衬衣,几条裤子和几双鞋……架子上什么也没有,没有内衣,没有袜子,只有一个球拍和一盒带红点的球。哈希特已经走了?
    她走出来,经过小小的浴室来到第二间卧室。这里比第一间稍冷一些,也有点潮,有一张空床,毯子卷成筒形——这是间客房,门后是洗衣机,装满了衣物,洗衣粉和柔软剂放在上面,还有空气清新剂,一架小的蓝色卷纸器,一盆刚插好的蜡灯和一个便宜的塑料电筒。她又回到上层。
    第三次进到舵手室还是觉得很温暖。从炉子里扑出夹有粉尘的热气,空气里有一种木材和香料的味道。这次她觉得屋里很空。放在屋子一头的书架已经被挪空了,上面有一条灰尘落成的线,很明显是一排书背造成的,凯茨向上扫视着,头顶上架子上的书仍能让人觉出哈希特对诗歌的偏爱。她仔细看了看。他的品味似乎不太具体,从威廉·布莱克到斯毕克·密利根他好像都喜欢,那些书一本换着一本,足有10英尺长,中间没有空隙可以将餐桌上的那本书插回去。凯茨把书拿起来,在翻开那一页上折了一角。她把书塞进夹克里就离开了。
    其实没有必要去搜那个美国人的船。但凯茨决定按规矩办。她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做了一次深呼吸,就又冲进夜色中去了。拽船路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溪流。她快步走去,当她到达那条船时,她确信里面没有灯,但反正她也已经到了甲板上,就试着去开门。正如她所料,门锁得很严。
    当她回到萨伯车那儿时,彼得·梅森正在抽雪茄。车内很干爽,很暖和,有烟草的味道。凯茨怎么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厌恶香烟却对雪茄这种更昂贵的燃烧草叶的方式毫不介意,她正想说点什么,梅森就张嘴报复了。
    “你他妈的敢说话,弗拉德。”
    凯茨没去赞扬他的雪茄,而是说“看来哈希特跑了。他的衣柜都空了。”
    另外两个警察都不见了,毫无疑问是去什么地方避雨了。凯茨的双脚周围开始冒出白色的气体——她可以很精确地猜出它们的感觉。彼得·梅森身上干干的,但情绪很糟。他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说,“朱莉亚·琼斯以为你迷路了,她觉得你是小题大作。”
    “她可能说对了。”凯茨说,“关于诗歌你了解多少?”
    “关于什么?”
    “诗歌,你知道……”
    “你想要哪个数?”
    凯茨咕哝了一声。
    “零。”
    凯茨似乎闻到了水烧热时的味道,“现在,为什么我已经猜到那一点了?”她说。
    警佐突然想起来“站在燃烧的甲板上的那个男孩?”
    “那不算数。”凯茨说
    “我们在维娜斯号上?”
    “还是一样!”
    “那零就基本上是正确的了。”他一边开车一边说。从停车场倒出来,他们来到小岛的公路上。
    “现在几点了?”凯茨说
    “7点过5分。”
    “差不多。”凯茨说,“有人要去找我。”
    “8点?”梅森说
    凯茨做了个鬼脸,“5分钟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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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点25分他们到了因科曼街,肖哈姆到布赖顿的路有一半都成了水路,要不然他们还可以更快一点。这是彼得第一次遇到真正的“水灾”,他像个新手似的把萨伯车一点点开过去。在百分之八十的路程上引擎都在出怪声,以罢工相威胁。这之后,彼得对于有水的路面就备加小心了,尽量走高的路面,挂低挡,而且不停地改变速度。
    他们回到家时,警佐费了一番力气才把车停在了凯茨的公寓门口,克莱尔·布伦的黄色迈拓车还停在那儿,就在街对面往下几码处,正对着莱蒂斯夫人的车,凯茨的邻居现在一定乐得要命,每隔半分钟她就从窗帘缝隙中向外窥视一次,一边看着外面的车一边叨咕:“还在那儿,真怪。也不是什么一般人,真怪。”
    如果克莱尔不是很有耐心,就是用凯茨回来晚作借口以逃避从车里出来去跑步。在城里这虽算不上是很好的避雨处,风给人的感觉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即使这样,雨水还是让人感到很冷。这种天气去跑步真是糟透了。凯茨从萨伯车中出来,轻轻挥了挥手,有一只手也摆了摆算做回答,克莱尔打开了她的车门。
    她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骑手服,里面好像是一件运动衣。她向凯茨和正从驾驶室里钻出来的警佐走来。走近一点的时候,她抬头看着天空,好像想说:“我们在开玩笑,是吧?”
    “你好,是的。”凯茨说。克莱尔用一种尖刻的眼神望着彼得。
    “哦,克莱尔,这是侦探梅森警官。”凯茨解释说,“他家里住宿方面出了点问题,我想让他在我这挤一挤。”
    克莱尔冲警佐点了点头,又朝凯茨说:“这种天气!”
    “这天气是够呛!”凯茨说,“进来吧!”
    10分钟后,他们都裹着毯子围坐在加了热水的烈性酒旁边。柠檬汁从塑料瓶中倒了出来,威士忌很便宜,蜂蜜是从塞浦路斯进口的,但是,天哪!它们搀在一起可真够劲儿,很难决定是该用杯子来暖手还是用来喝酒,最后他们决定做些让步:喝了第一杯,当中央供暖系统开动时把第二杯抱在怀里。
    凯茨把配酒的原料都准备好了(连警佐也能配出烈性酒)就一边喝一边走进卧室把那一身湿透的行头脱下来。能湿到这种程度的情况对凯茨来说很少发生。如果穿得更少,可能会出现更糟的情况。但那只可能是她在沼泽中穿行,做越野训练或追赶一个LOK的PB以便得到100镑头奖时才会发生的情况。但像这样被浇个透心凉,又不能跑步以获得热量就是另外一回事,她觉得非常不舒服。今晚她能想像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如何走到克莱尔·布伦喷吞的烟雾旁边,她真希望那个女人已经走了,更糟的是阿道桥上的夜间警戒还没有解除。想到要同彼得·梅森一起度过六七个小时,凯茨并不太高兴。
    但彼得很高兴。他真不敢相信自己这么走运。两个还不到30岁的女人,而且都是跑步爱好者,说些悄悄话,谈谈关于各人的长处和训练计划绝对没问题。
    克莱尔说话很注意用词,总是停顿半天才答话,像一个陷入无望的错误约会的女人。其实并不是这样,克莱尔想说话,但只想对凯茨一个人说。可是只要梅森在旁边她不大可能有机会和凯茨单独谈话。她没想过梅森会出现在这儿。凯茨必须把他打发走,越快越好。
    凯茨想再喝一杯暖暖身子,就朝厨房走去。她不经意扫了一眼挂钟,才觉得这第三杯应该换成茶。她一边把壶坐在火上,一边喊着问克莱尔想不想听音乐。
    “想听什么?”
    “你随便吧!”
    然后她喊梅森,问他能否过来一下。
    彼得进来时,她碰碰嘴唇,又指指她已写好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让我和克莱尔单独待一会——很要紧。”
    他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小声咕哝:“我他妈的得出去?这种鬼天?”凯茨点点头。
    “多长时间?”
    凯茨将她的两个手指交叉成十字形,半个小时,他掀起三个杯子。
    “噢,太棒了!”他说。
    他们用托盘托着三个茶杯从里面走出来。克莱尔已经把音响打开放进了一张菲尔·柯林斯的唱片,还不错。喜欢就听,不喜欢可以当作没听见,音乐很轻松地在屋里流淌。
    彼得听说克莱尔1991年在伦敦曾跑出过2小时54分的好成绩。他有些吃惊,并向克莱尔表示祝贺,他呷了一口茶,说:“我一会儿要出去喝一杯。凯茨,去把我的衬衫和其它东西拿来,我喝完这杯茶就走,你们自便吧。”
    他的谎撒得很圆滑。“等你回来我们做点吃的。”凯茨说,“你估计要多长时间?”
    他站起来说:“半小时,40分钟。这样吧,我不在时你们女孩子可以说点私房话。”
    克莱尔没有反应。
    “出去时别太用力关门。”凯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