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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李大麻子、候德彪支开其他警察,带着火小邪、雅子去了一家偏僻巷子里的小茶馆。火小邪也不怕他们有诈,只管跟着,并无异议。至于雅子,她识得时务,始终不与火小邪说话,保持沉默,仅与火小邪用眼神交流。
  李大麻子、候德彪似乎对雅子颇多忌讳,不住的偷偷打量,窃窃私语。
  这家小茶馆应该是李大麻子、候德彪常来常往的地方,掌柜的与他们很熟,一见是李大麻子他们带人过来,急忙将他们请入楼上雅座,麻利的上了壶茶,客气两句,就再不出现。
  四人坐定,李大麻子目光落在雅子身上,始终是欲言又止,静扯些没着落的话语。
  火小邪看出李大麻子、候德彪的顾忌,便说道:“李大麻子、候德彪,身旁这位是我的妻子,日本人,她听不懂中文,你们随便说就是。”
  李大麻子、候德彪恍然大悟一般,齐声道:“日本人?哦!哦哦!恭喜恭喜!”
  火小邪何等眼力,看破了这俩人口不对心,轻哼了一声,问道:“两位,日本人怎么了?”
  李大麻子赶忙说道:“挺好!挺好!我们都是给日本人做事的,日本人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来着!”
  火小邪轻笑了下,说道:“两位,我火小邪可以对天发誓,今天无论你们说什么,仅限于我们几人知道,你们不用顾忌!”
  李大麻子、候德彪对视了一眼,沉默片刻之后,继续呵呵傻笑,为火小邪、雅子倒茶,候德彪说道:“火大爷,我们哪有什么顾忌啊,您言重了。”
  火小邪算是明白,这俩人见雅子在,是绝对不会随便说话的。雅子相貌尽管出众,但已经把自己的忍者气势全部敛住,看着不过是平常女子罢了,怎么李大麻子他们也这么忌讳?
  火小邪暗暗一想,转头对雅子用日语说道:“雅子,你先到楼下等我。我一会下来找你。”
  雅子用日语点头称是,便起身出了房间。
  李大麻子他们一直听到雅子的脚步声走远,才都暗暗的松了口气,端起茶杯猛喝了两口,脸上都浮现出沉重之色,绝不是刚才雅子在的时候那样故作轻松。
  火小邪陪着他们喝了口茶,问道:“怎么?”
  李大麻子叹了口气,说道:“火大爷,您是奉天人,又是个高人,所以当说不当说的,您别放在心上……估计您这几年不在东北吧?”
  火小邪哦了一声,说道:“的确今天才刚到奉天。”
  李大麻子神色黯然道:“火大爷,小的以前是个无赖,觉得能花天酒地好吃好喝就行,管皇帝老子是谁,可自从日本人占了东北,我才知道当个亡国奴的滋味真他妈的不好受啊。”
  火小邪皱眉道: “亡国奴……李大麻子、候德彪,你们现在都当上警察了,算是改邪归正,这不是挺好的吗?”
  李大麻子说道:“火大爷,自从你七年前离开奉天以后,东北很快就沦陷了。张少帅他们的东北军,连抵抗都没有,全部撤出了东北,把东北拱手相让。奉天这边,只有一帮子警察拿着枪和日本人干了一仗,后果可想而知,死的那个惨。唉……日本人占了奉天以后,就把所有敢抵抗的警察全部开除了,有一段时间是日军直接维持治安。可这也不是长久的事,满洲国成立以后,重新建警察的衙门,我和候德彪,我的一众兄弟,多少为日本人做过事,便穿了这身狗皮。”
  候德彪一旁说道:“我们哪想过能做警察啊,混吃等死过日子就是。日本人占了奉天,抓完荣行又清剿黑帮,奉天外八行的没几个讨的到好,治安一好,我们不当日伪警察,也没别的活路。”
  李大麻子说道: “后来我和候德彪都娶上了媳妇,有了孩子,便指望着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便一直干警察干下来了。”
  火小邪问道:“李大麻子、候德彪,我总觉得你们话里有话啊,难道你们觉得当警察不好?”
  李大麻子面色一苦,低声说道:“您知道吗?奉天最让人瞧不起的行当是啥?就是我们这种帮日本人做事的,大家都叫我们汉奸。”
  候德彪插嘴道:“宁当流氓无赖,不当汉奸啊。别人当面不说,背地里都是指着你脊梁骨骂啊!我祖上是铁岭碾子的,不让我回去,祖籍上把我名字都划了。他妈的那叫一个窝囊!要是我会一门子手艺,真他娘的不想干汉奸这操蛋事了。”
  李大麻子也忿忿说道:“我那儿子马上满五岁,都没小孩愿跟他玩,出去就挨其他小孩打,造孽啊,我上辈子肯定是造孽了。妈妈的,我刚当上警察还有些得意,这几年混过来,是啥都明白了,咱中国人宁肯窝里斗个死去活来,也不愿让日本人骑在脖子上拉屎拉尿,咱丢不起这个人啊。”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好像满肚子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发泄之处。
  火小邪心中被堵的难受,一摆手,止住他们说话,问道:“日本人有什么不好?我尽管七年没回奉天,但是这次回来,觉得比以前好的多了。”
  李大麻子张口就来:“那是皮儿鲜,外面漂亮,里面全是……”
  候德彪桌下飞快的踩了李大麻子一脚,让李大麻子住嘴。李大麻子立即会意,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转口道:“……全是……其实还不错……嗯,还不错。”
  火小邪不知道为何怒从心来,指尖一狠,忒的一声,居然把手中的空茶杯给捏爆了,厉声道:“有话就说,你们还怕我去告你们的状不成?”
  这么大的指力发作,捏爆了茶杯,顿时就把李大麻子、候德彪吓的愣住了。
  火小邪表情缓了缓,将茶杯挪开一边,问道:“李大麻子、候德彪,我问你,现在奉天的老百姓是不是比以前过的好?你们老老实实回答!”
  李大麻子、候德彪连忙点头:“是!是是是!”
  火小邪又问道:“日本人是不是给老百姓修马路,盖房子,办学校,减赋税?”
  两人又点头道:“是是是!”
  火小邪问道:“你们两个是汉族人,满族人和日本人都是异族蛮夷,那你们恨满清,还是恨日本?”
  李大麻子、候德彪两人相对无语,居然说不出话。
  火小邪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刚才口气过于强硬,便将心火调顺,不再用这种口吻说话。
  火小邪说道:“不好意思。我和你们说实话,我这几年在日本求学,道听途说的多,的确不知道东北的真实情况,问的急了些,还请两位不要见怪。”说着,火小邪抱拳向两人低头致歉。
  李大麻子、候德彪两人哪想到火小邪这种强势的人物会低头道歉,不由得慌了,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火小邪诚恳道:“两位兄弟,我很想了解东北真实的情况,想知道你们心里对日本人到底是什么看法,奉天的贼都不见了,我在奉天也没有熟人,只请两位如实告之。你们所说,我会保密,绝不向其他人透露半句。”
  李大麻子、候德彪面露难色,彼此对望许久,终于李大麻子一拍大腿,嚷道:“火大爷!我信你是好汉!我真的憋不住了,我就把我知道的日本人啥样子告诉你吧!”
  “请讲!”火小邪正色道。
  李大麻子抖擞精神,说道:“我以前是个无赖混混,所以知道事情的路子比较野,好多事一般老百姓还真不知道!火大爷,说老实话,我们都恨日本人恨的牙痒痒!东北这地界,有点胆子不怕死的全上山当抗联去了。东北的小鬼子,看着都是和和气气的,表面上讲礼貌啥的,但是一坏起来,简直就不是人。不反抗他们,他们就笑眯眯的,但是只要对他们有一点点不尊敬,就当场要杀人的!你看,火大爷,我肩头!”
  李大麻子拉开上衣,露出肩头,一道刺眼的巨大伤疤展露无疑。李大麻子恨道:“就是因为我没有来得及对日本军官鞠躬,被军刀砍的!差点整个胳膊都断了!候德彪,把脑袋转过来!”
  候德彪沮丧着脸,把脑袋转过来,后脑勺上一块拳头大小的伤疤,脑壳似乎都扁了进去。
  李大麻子恨恨道:“德彪来替我求饶,被日本兵用枪托砸的!脑壳都打开花了!幸好我们两个命大,当时日本小鬼子又急着赶路,我们才没死成。这帮孙子,打完了还哄笑,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好,我们这些汉奸替日本人做事当狗,还算勉强能过。其他老百姓呢?奉天城里稍微好点,城外的村子,哪个村子里没被日本兵砍过头?芝麻大的事情,不知道小鬼子哪天一不高兴,就无缘无故的把人抓了砍头玩,真把砍头当玩的啊。我和德彪见过好几次了,每次回来都做好几天恶梦。就算以前东北再乱,也没把人不当人看的啊!”
  候德彪抓着头,痛苦的说道:“小鬼子把我们中国人当猪一样养着,真的。修再好的猪圈,也是猪。小鬼子表面上是人,其实背地里全都是鬼。最近东北抗联抵抗的比较厉害,小鬼子就去搜查,村子烧掉,男女老幼全部杀光,什么修路修桥啊,都是为了地下面的矿。”
  李大麻子又说道:“小鬼子可恨,二狗子更可恨,我和德彪是汉奸,那是生活所迫,没别的生路。而东北有一大帮汉奸,操他们祖宗十八代的,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为小鬼子做事,还有参加关东军杀自己乡亲的畜生。这些话要是传到二狗子耳朵里,我和德彪明天就没命了,所以奉天人谁敢乱说小鬼子不好?二狗子满大街都是!操他们祖宗的,老子要是以前没家没口的,早他妈的提把杀猪刀去宰了他们!”
  候德彪说道:“火大爷!我和李哥以前是烂人,无赖,流氓,外八行都瞧不起我们,可我们也是有骨气的。您知道二狗子都是些什么人吗?全他妈的是以前的正人君子。满口仁义道德的,就属他们喜欢捧着小鬼子的臭脚叫爹!说他妈的什么日本人来了,中国才有救了!操他们的祖宗十八代啊!您记得洪义信三帮的老大吗?日本人清剿黑帮的时候,就是二狗子告密,因为他们谋划去山里当土匪打鬼子!后来三位老大联手捅死了二十几个日本人后,被乱枪打死后,脑袋砍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惨啊!我看着想哭都不敢哭啊!谁敢哭就要去做黑牢当苦工去啊!”
  李大麻子、候德彪两人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来此言非虚。
  火小邪一直静静听着,也是听的心惊肉跳,看来东北的事情绝不是他所见所闻的那样美好。
  火小邪心想道:“这俩人说的事情,可能句句是真,也可能是添油加醋一番,只代表他们两人的观点。他们似乎仇视所有日本人,已经不分青红皂白,凡是日本人,均不分好坏,将军人和平民混为一谈,十足嗔痴的厉害。无论哪里都有害群之马,现在还不能妄下断言!”
  火小邪沉声道:“李大麻子、候德彪,我知道了。你们先平静一下。”
  李大麻子、候德彪两人称是,喘了几口粗气,喝起了茶水。
  火小邪见两人面色平伏许多,问道:“两位兄弟,七年前,我让你们打听荣行众贼的下落,不知道当年你们打听到了什么?”
  李大麻子略一回想,抬头说道:“大部分人都运到城外去了!西北方向!具体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候德彪也说道:“一小部分可能在张四爷的宅子里,不过这个消息不太靠谱。据说当天晚上张四爷的宅子里还闹贼呢!后来闹的满城风雨,搜了好几天。我们后来没等到你回来,还猜是不是您去闹的呢。”
  火小邪知道此事就是自己和烟虫、花娘子所为,但火小邪并不做答,而是问道:“那些出城的贼人还回来过吗?”
  李大麻子说道:“再没有回来了,现在奉天的贼都是些打单帮的新面孔,根本不成气候了。”
  火小邪已经对奉天众贼的下落没什么兴趣,问到此处,便就作罢。
  火小邪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五片金箔,能值四十多块大洋,置于桌上,推到李大麻子、候德彪面前,说道:“那好!今天谢谢你们了,我如果有事,还要来找你们帮忙。”
  李大麻子、候德彪一见金箔,刚才的满脸悲愤一扫而光,两人齐齐伸手去抓,一番争夺后,李大麻子三张,候德彪二张,两人都心满意足,将金箔放入贴身的口袋中。
  李大麻子恢复了那副地痞表情,谄媚的笑道:“火大爷,有事您说话!我们在南城旺福一带当值,很容易找到我们的。对了,火大爷,有个事还是提醒一下您。”
  “你说。”
  “火大爷,我不知道您现在的身份。但如果您还是那个的话……”李大麻子做了个二指的手势,意思为做贼的,“日本人对这个很敏感,一旦发现向您这样的大盗,就会全城搜捕,比抓抗联的人还厉害,您可要小心啊。”
  火小邪笑道:“谢谢提醒!有劳了!”
  三人客气了两句,正要起身,火小邪耳朵一竖,眉头一皱,低喝道:“麻烦!”
  很快,就听到楼下有吵闹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