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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耿绍昀忙完手头工作,一抬头,望见玻璃墙外一轮明月高挂无边苍穹,散发着冷冷清辉。空乏疲倦如浪潮般涌来,每一日,不住拍打,即便最坚硬的崖石也会被磨平锐角。离开拉斯维加斯那一夜,走出杜氏大宅,寒风扑面而来,冰冷,一瞬间,他几乎有落泪的冲动,茫然站在庭院的花圃前,望着天际清凄冷月,不知是该继续前行离去,做他该做的事;还是回头寻觅他所的人;直到管家开一辆车到他面前:“让我送您去机场。”他才浑浑噩噩的离开。也许,她会等他的吧?

  大街上,狂欢的人群挥舞着荧光棒,荧火流光,黯淡了漫天锈。耿绍昀记起今夜是圣诞夜,西方的节日传到东方,居然过得象模象样。小小最喜欢玩乐,一定会加入狂欢的人群中。他按下车窗,沿街道边缘缓缓行驶,的目光无意识向狂欢人群中搜寻。一个清丽的少女跑到车旁向他招手,他仿佛看见最初相遇的小小,混身被雨水浇湿,狼狈不堪,却掩不住张扬的青春与生动的活力。那少女对他善意微笑:“你看起来很不快乐,来和我们一起玩吗?”

  耿绍昀从往事中猛然醒悟,礼貌一笑,摇了,启动车子离去。车子驶出闹市区,清冷公路车道上,偶尔一两辆车子迎面驶过,然后,一切又归于沉寂。他机械驾驶车辆,不知道要去哪里。那个他们曾经共同居住过的家,每次他加班晚归,她都有会在客厅里为他留一盏小灯。他怕惊醒她,刻意放轻手脚,她却总能在他进门的同一时刻惊觉,一边懒洋洋口打着哈欠,一边把宵夜放进微波炉里,为他放洗澡水……家,是让他想起来就觉得窝心的地方。没有了她,那个地方只是一间房子,不能再称之为家,无论什么时候,再也看不见那盏温暖小灯。他竟害怕回去,调转车头,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医院门前摆放了两株圣诞树,上面绕着闪烁的彩灯,多少有几分节日的气氛。已经是夜间十二点,医院里静悄悄,值班护士认得绍昀,告诉他,绍谦从下午到现在,一直守在病房中。

  轻轻推开房门,病房里亮着一盏淡黄色壁灯,绍谦倦缩在一旁的沙发里,身上盖有毯子,看样子正在熟睡中。耿绍昀放轻脚步,走到病床前,昏睡中的母亲形容枯槁,苍白干瘦的手腕终日扎着针管,青筋,她只能靠注射营养素维系微弱的一息生命。绍昀握住母亲的手,寒冷如冰,松驰皮肤下嶙峋瘦骨。他伏首在床畔,母亲纵有千错万错,总是给他生命、养育他的人,他该怎么去面对庇护元凶的杜修宇?

  一只手扶上他的肩,“哥!”

  耿绍昀抬起头,并不转身:“今天是圣诞夜,你出去玩一下吧。”

  耿绍谦轻缓的脚步渐渐远去,耿绍昀低声对母亲喊::“妈!”

  病的母亲没有一点反映。

  耿绍昀涩笑,一个是生他养他的母亲,一个是倾心相爱的女人,他两个都要,难道这也算贪心?

  只过了一会儿,谦绍又回来,手上端着一杯牛奶和一盘三文治,“我猜你肯定没吃晚饭,这样不好,会伤胃。”

  耿绍昀食之无味,不想辜负弟弟的一番心意,就随便吃了一点。

  绍谦见他放下杯子,问:“哥,雅秋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已经向我传真过辞职报告,不会回来了。”

  绍谦点点头,倒也不意外,“那小小呢,你准备放弃她,还有你们的孩子?”

  绍昀望向母亲,曾经高贵优雅的母亲,现在何异于一具尸体,他沉默不语。

  “或宅你想等妈醒过来,再去找她?”

  绍昀诧异回头,绍谦平静回视兄长的目光,这一场事故后,他一改往日玩世不恭的处世态度,显然沉稳了许多,“你能肯定,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回头,她一定会在原来的地方等你吗?”

  一直刻意回避去想的事情,突然被摊到了面前,才发觉自己的懦弱,绍昀喘不过气,拿出一盒烟,意识到这里是医院,又放下烟盒,缓缓吁一口气,他不会放纵自己的脆弱太久,“你想对我说什么?”

  “大哥,别说这件事不是杜先生做的,就算是杜先生做的,和小小又有什么关系?你要娶的人是小小,如果你无法面对杜修宇,把小小带回来就是了。”

  “你以为我没想过?”耿绍昀唇畔微扬,却笑得苦涩,“她怎么可能背弃她的父亲,我们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她做到?”

  “为什么要背弃,她和她父亲往来,是他们父女的事,你不想面对杜修宇,不和他往来,不就行了吗,小小会体谅你的。”

  耿绍昀愕然,“你想得这么简单?”

  绍谦不解:“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为什么你们非要想得很复杂?妈未必不会清醒,而小小和你的孩子是现实存在的,为了一个未知的将来,放弃已知的人,你认为值得吗?”在某些方面,绍谦和小小颇为相似,事情能简单化尽量简单,绝不思虑复杂的问题,更不瞻前顾后,“去把小小带回来吧,”他诚恳说:“妈这里有我!”

  绍昀没有答话,凝神盯着母亲,眼中透出不可置信的神情。绍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母亲的手指在微微颤动。“天呐——”他惊呼出声,绍昀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铃。

  沈韵心被送进了急诊室,两兄弟守在门外,谁也不说话,有时候,希望越多,失望就越大。

  清晨的时分,主治医生一脸倦容走出急诊室,绍昀和绍谦急忙迎上前,医生欣慰的笑:“耿夫人终于恢复知觉,只是,需要较长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恢复语言功能和上半身自如行动能力,至于下半身,怕是再也不能行走了。”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比起成为植物人,已是一大惊喜。

  绍昀和绍谦病房,在床头俯身关切注视着母亲,沈韵呆滞的目光慢慢移动,最后落定在绍昀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光亮,似乎想起了什么,嘴唇颤动半天,终于艰难吐出含糊不清的词:“妈——对——不起——你,去——找——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