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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一朵朵浮云从窗外飘过,幻化成无数个小小,狡黠的小小,温柔的小小,倔强的小小,还有,忧伤的小小……耿绍昀不由微笑,欢欣伴着酸楚,曾经一度背道而驰,她是他心头一道伤痕,时时惦念,却又怕碰触。

  清晨的时候到达拉斯维加斯,耿绍昀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想到与她终于又在同一个城市,心就变得。拦下一辆计程车,直奔杜氏大宅,远远望见杜宅的大门,他轻轻喊:“小小。”这个名字是他所有喜悦与思念所在。大门突然敞开,一辆黑色高级轿车率先驶出来,随后一辆接一辆车子开出,一律的黑色,形成了一条长长的车队,场面非常壮观,似乎要举什么大规模的仪式。耿绍昀下了计程车,快步向大门走去。车队中的一辆车子向他开来,停泊在他身前,一身黑衣的江雅秋从副驾驶室出来:“总裁!”

  耿绍昀困惑:“江,杜世伯举行重要聚会吗?”

  江雅秋眉头微微一凝,欲言又止,叹一口气,替他拉开后座车门:“上车再说吧。”

  耿绍昀看见赵晓峰也坐在车里,同样一身黑衣,戴着黑色墨镜,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他依言坐进车内,向赵晓峰颌首招呼:“赵叔。”

  “你终于来了,”赵晓峰声音暗哑,“我前天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关机,又打电话给你弟弟,才知道你上了飞机,正往这边来,真可惜,太晚了!”

  耿绍侧过头,看着赵晓峰:“赵叔,您能说明白点吗?”

  “今天是宇哥出殡的日子,临终前,也就是前天下午,他很想见你,走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闭上。”

  耿绍昀僵坐,曾经助他脱困、教会他应对一切争斗的人,一直以最强大的形象出现于人前,他从没有把死亡与杜修宇联系在一起。思维有短暂的停滞,只觉得很难过,尽管曾经因为他包庇伤害母亲的凶手,而对他有所不满,但多年来,杜修宇于他亦父亦师,对他始终心怀敬意,已成为了一种习惯。半晌,他问:“杜世伯出了什么事?”

  “吸食大麻过量,导致肌体神经坏死,你上次走后的第二天,宇哥就病发了,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从那天起,他拒绝进食,一心求死,所以——”杜晓峰没能再说下去,神情黯然。

  耿绍昀想到了小小,她单薄的身躯该如何撑过这么大的悲痛?他问:“小小,怎么样?”

  “她不愧是宇哥的女儿,”赵晓峰无不自豪,“丧事虽由我办,但她才是主导,这两天来祭奠宇哥的宾客不绝,她镇定从容,没有半点失态,很坚强。”

  “坚强只是表面,”坐在前排的江雅秋插话,从后视镜里意味深长看了耿绍昀一眼,“连续两夜,我都看见小小在灵堂里,对着杜先生的遗像落泪。”

  耿绍昀无语,她最需要依靠的时候,他不在她身爆所有的解释都成了枉然,胸口隐隐作痛。

  “绍昀,”赵晓峰严肃说:“有件事,我必须事先让你知道,希望你在宇哥的葬礼上不要有出格的举动。”

  耿绍昀心不在焉点点头。

  “你走后第二天,小小就和沈嘉恒注册结婚,大概是和你赌气,医生说宇哥受了刺激导致病因诱发,可能正是因为这件事,小小已经很自责,你不要再……”

  所有的声音一下子变得遥远,耿绍昀茫然望着赵晓峰,似乎听不懂他的话。一切仿佛就在昨日,她抿唇浅浅笑,唇畔一个酒窝若隐若现,“我们很快就是夫妻,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

  “绍昀,绍昀。”赵晓峰喊他,“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你……”

  耿绍昀回过神,微笑:“不可能,赵叔,我做错了事,您责怪我,惩罚我,我毫无怨言,但是,请不要跟我开这种玩笑。”

  “总裁,”江雅秋回头,伤感的说:“是真的,有些人,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没有人希望小小嫁给沈嘉恒,可他抓住了最好的机会。”

  耿绍昀冷冷注视她片刻,转眸望向窗外,天空飘起细雨,晚了吗?夫妻,就是不离不弃,相守一生,她怎么可能弃他而去?她说过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会相信他,她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她。手指变得冰凉,他握紧手,掌心被刺得生痛,他该信她,她也不是轻言放弃的人。他一定要见到她,听她亲口告诉。手却微微发抖,如果她告诉他,一切是真的,他又该怎么办?他想都不敢想。

  耿绍昀终于见到小小,墓园里,她被众人围簇,单薄身影如霜风中落叶,清凄飘伶。沈嘉恒陪在她身旁,关切注视她。耿绍昀曾经设想过种种再见情形,也许她会怨他,恨他,甚至不理他。他愿意放下一切骄傲,求得她的原谅;他可以用最大的耐心,等待她回眸一顾。唯独没有想过这样的情形,近在咫超远如天涯,她的痛,他不能分担,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另一个男人陪伴在她身旁。冷风凄雨,他独自在烈火中煎熬。

  葬礼结束,小小又被大群人拥簇着向停车场走去,一路上任何人都不说话,场面肃穆沉静。她突然脚步一顿,望向前方,耿绍昀突兀站在路中央,沉默看她。她消瘦了许多,如一道稀薄的影子,宽大的墨镜遮住她大半脸庞,他看不见她的眼神。

  在场的大部份人都认得耿绍昀,得到赵晓峰暗示,识趣的相继离开,很快只剩下了三个人。绍昀慢慢走近小小,并不看她身边的沈嘉恒一眼,只盯着她,却不说话。

  沈嘉恒坦然笑了笑,对小小说:“我在车上等你。”

  沈嘉恒走远后,耿绍昀上前一步,拿下小小脸上的墨镜,她的双眼略微红肿,目光却清冷平静。

  “小小,”他艰涩的说:“我——”

  小小打断他的话:“你可以叫我杜,或宅沈太太!”

  刹那间,耿绍昀面色煞白,紧抿着唇,空泛的眼看了她很久,渐渐浮现悲伤之色:“你是惩罚我,还是惩罚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