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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 4

  许兵不相信:“你就为这个笑,还笑成那样?”倪双影点头:“对,我就是因为这个笑的。而且,越想越觉得好笑。再加上你又用纠察吓唬我,我当然觉得更好笑了。难道不好笑吗?”许兵学老外那样耸了耸肩膀说:“我没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倪双影又笑了,上前去挽着许兵的胳膊说:“连长,你真挺逗的。”连长扒拉开她的手,警告她:“大街上别拉拉扯扯的,小心真碰上卫戌区的纠察。”

  许兵和倪双影是在新东方的地下一层碰到莫小娥的。莫小娥不是一个人来逛新东方,而是半个身子挂在一个中年男人的身上,成双作对地逛。

  倪双影眼尖,先看到了她和她挂着的开着夭窗的秃顶男人。倪双影的第一反应是吃惊,然后是紧张,接着是气愤。倪双影气得呼吸都重了,她身边的许兵竟然还浑然不觉。

  倪双影一把拖住许兵,气愤地说:“连长,你看!”连长东张西望地乱看,就是看不到点子上。连长还问:“看什么,你让我看什么?”

  倪双影的口气很不好:“你看,指导员的老婆!”许兵奇怪地不去找指导员的老婆,时是扭过头来看倪双影。因为倪双影太奇怪了,竟然能用这种口气,说出这么不礼貌的话来,这实在是不可思议。她看见了倪双影愤怒的表情,她更奇怪了,问她:“倪双影,你怎么了?”

  倪双影好像豁上了,不管那一套了,她用手一指,说:“你别看我,你往那边看。”

  许兵顺着倪双影的手,看见了近在咫尺的莫小娥。莫小娥都走到她俩跟前了,还没有发现危险巳经近在眼前了。要不是倪双影用手指她,沉浸在幸福之中的莫小娥还发现不了她们呢。

  莫小娥看清了挡在她对面的、两个横眉冷目的女兵,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都忘了把胳膊赶紧抽出来了,就那么挎着别的男人的胳膊,站在自己丈夫的两个女战友面前。

  丈夫的两个女战友都不说话,就那么冷冷地注视着她。莫小娥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莫小娥抽出胳膊,强打精神,强作笑脸,故作惊喜地说:“哎哟,怎么这么巧?怎么在这儿碰上你们了?”

  许兵冷着脸问她:“怎么,我们不能来这里吗?”莫小娥吓得声音都变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许兵追着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莫小娥吭味吭哧地说:“我的意思是……是……上班时间,你们怎么……”

  许兵说:“我们是向指导员请过假的,是指导员批准的,不信你可以凹去问指导员。”

  莫小娥蜡黄的脸似乎又充血了,她干笑了两声,说:“我问这个干什么,我没事干了我。”

  她身边的秃顶男人大概也看出事情不妙,一个人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许兵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看,一点也不顾忌莫小娥的感受。莫小娥不得不做解释了:“我在老家时的同事,来北京进修,要走了,让我陪他来买点东西。”

  许兵冷笑了一下,嘴都扯歪了,目光炯炯地望着莫小娥,分明是不信,嘴上还刺她:“那你还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去陪你过去的同事。”莫小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地愣在那儿,都有点可怜了。许兵扯了倪双影一把,说:“咱们赶紧走吧,回去还要向指导员销假呢。”

  许兵和倪双影,两个穿着新式制服的女军人,脚下的军用皮鞋“咣咣”地响着,目不斜视、步调一致地扬长而去。

  莫小娥望着她俩的背影,脚下一软,差点没坐到地上。

  路过一个水吧,许兵和倪双影气得也没劲走了,不用商量,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许兵用手在扇风,也不知能不能扇出风来。倒是她嘴里一股一股的气跑出来,像是烟筒在倒烟。她用手不停地赶着呛人的烟。倪双影突然开口骂道:“奶奶的,太欺负人了!太气人了!”许兵先是一愣,然后又笑了,问她:“哎,你怎么也学会骂‘奶奶的’了?”

  倪双影用白眼翻着她,说:“就许你们骂,不许我骂?”许兵接着笑,又加上点头:“好好好,你骂吧,你骂得好!的确是太气人了,把兔子都给逼急了,连倪双影都开始骂人了。“倪双影说:“连长,你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呢?刚结婚就乱搞,而且还不止跟一个人!”

  许兵吃惊地望着她,好像没听明白她的话。气得都骂开“他奶奶”的倪双影,也忘了孟勇敢的千叮咛万嘱咐了,把那天晚上体育馆里看见的一切,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还包括孟勇敢对她的叮咛和嘱咐。

  许兵气得连孟勇敢一起骂:“这个王八蛋,平时不是挺嫉恶如仇、仗义执言吗?怎么遇到这种事,倒变成缩头乌龟了呢?双影,看见了吧,这就是搞绥靖主义的后果。”

  倪双影说:“连长,咱们怎么办?咱们回去说吗?跟指导员说吗?”许兵杏眼圆睁,语气坚定:“当然要说了,这还用问?”倪双影想起了孟勇敢当初说过的话,又觉得非常有道理,就小心翼翼地提醒连长:“那,那指导员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指导员能信吗?”

  “我难道能骗他吗?这种事是闹着玩的吗?再说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也看见了吗?而且还不止看见一次,不止看见一个人!再说了,还有孟勇敢呢,他敢说他没看见?他要是敢说,我就敢扇他!”

  倪双影笑了,说:“连长,我信,我真信你敢扇他。但问题不是你扇他就能解决的。问题是指导员怎么办?他是无辜的,他多可怜!他被人戴了绿帽子,他以后还怎么做人?他还能抬起头来吗?”

  许兵不爱听了,她皱着眉头问:“倪双影,你这是哪来的混账逻辑?戴绿帽子又怎么了?摘下来不就得了?他有什么可丢人的?他丢什么人了?他不就是蒙在鼓里不知道吗?都不跟他说,都不告诉他,就让他戴着绿帽子浑然不觉,还在那儿美呢!这就不丢人了?就没人笑话他了?这是什么狗屁逻辑?简直是自欺欺人!你们还是战友呢!你们这叫战友吗?你们这叫损友,你知不知道?!”

  倪双影被批得一个劲点头,点完头再问:“连长,那,那指导员肯定要离婚了?”

  许兵都奇怪了:“你问的这叫什么屁话呀?他不离婚,还留着那个幺蛾子干什么?”

  此言一出,两人都笑了。倪双影点着头说:“么蛾子,嗯,这个外号起得好,起得有水平。”

  许兵说:“奶奶的,人家是越气越糊涂,我是越气越聪明。“许兵和倪双影回到连里,正好碰上徐晓斌和孟勇敢在楼前打羽毛球。徐晓斌一眼就看出了许兵的不对头,就喊她:“哎,你干什么去了?”

  许兵瞅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管我干什么去了!”说着,脚不沾地飞一般进了楼里。

  徐晓斌更觉得出什么事了,他又叫倪双影:“倪分队长,你来一下。”

  倪双影走到徐晓斌身边,孟勇敢也凑了过来。徐晓斌问:“你俩十什么去了?发生什么事了?”倪双影并不回答,而是扭头去看孟勇敢。孟勇敢用拍子拍打着手掌,有些不悦地说:“是不是怕我听呀?”倪双影急得直摇头:“哎呀,不是不是,是,是那个什么……”孟勇敢似乎比徐晓斌更急于知道:“是什么呀,看你这不利索劲。”倪双影又扭头去看徐晓斌,徐晓斌更疑惑了:“难道是不能让我知道?”

  倪双影更急了,急得都跺开脚了:“哎呀哎呀!都不是!是……”她又扭头去对孟勇敢说:“分队长,对不起了,我可什么都说了。”

  孟勇敢也急得要跺脚了:“哎呀,你想急死人不偿命呀?你快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倪双影偏要从头说:“我跟连长从火车站回来,路过王府井,我俩就去了趟王府井。”

  徐晓斌问:“去王府井怎么了?”倪双影说:“你们猜我们碰上谁了?”

  孟勇敢和徐晓斌对视了一眼,都没有答案。孟勇敢不耐烦地说:“别说这么多没用的废话,直奔主题,拣主要的说。”

  倪双影只好奔主题了:“我们在王府井,又碰上指导员他老婆和一个男的了。不是体育馆那个男的了,是另外一个男人,是个秃顶的男人。他们挽着胳膊拉着手,一看关系就不正常。”

  孟勇敢和徐晓斌又对视了一眼,徐晓斌突然恍然大悟:“这家伙是不是找指导员告密去了?”

  倪双影点头说:“嗯,连长气得要命,在路上就打指导员的手机,可不知为什么,指导员的手机一直关机。”

  徐晓斌说:“奶奶的,就她多事。”丢下他俩,飞奔回连里了。孟勇敢训倪双影:“你怎么不劝劝她呢,我给你讲过的那些利害关系,你怎么不说给她听呢?”

  倪双影用眼斜他:“你快别提你那些狗屁理论了。你的那些利害关系,纯粹是在自欺欺人。你还是战友呢,你是损友!你知不知道?!”

  孟勇敢吃惊得眼睛都瞪圆了:“哎,倪双影,你这是在跟淮说话呢?”

  倪双影眯起了眼睛:“这里有别人吗?没有别人,就是跟你说话!”孟勇敢说:“奶奶的,还反了你了!“倪双影紧跟着说:“奶奶购,我就是反了,你怎么着吧?”孟勇敢笑了,问:“奶奶的,你怎么也骂起人了?”倪双影不笑,说:“奶奶的,我就骂了,你怎么着吧?”孟勇敢教育她:“倪双影,女的骂人可不好。”倪双影不接受教育:“有什么不好的,我觉得挺好的。而且,而且骂人也挺舒服的!而且,我这是特批的,是经过连长同意的。你有什么脾气吗?你敢跟连长去发吗?哼,小心她扇你!哼,奶奶的!”

  倪双影说完,捂着嘴一溜烟也跑了。剩下孟勇敢站在那儿,一个人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奶奶的,想不到这话还深入人心了。”

  “奶奶的”这句话,是高副连长引进到连里来的。那年卨金义毕业分到连里,除了自己的随身行李,还把“他奶奶的”给带来了。很快,“他奶奶的”就如雨后春笋,在他们分队流行开了。人人都把别人的奶奶挂在嘴边,一时间,“他奶奶的”竞然成了时髮语言。

  那时的女指导员,是个非常文雅的讲究之人。人家的父母都是外交官,家人早上见面还要互致早上好呢。这样的文明之人,对“他奶奶的”这种粗鲁之语,其厌恶的程度,那是可想而知的。^在提醒过高金义几次不见成效后,忍无可忍的指导员,小题大做地在支委会上严肃地批评了高金义,限期他改掉这农民式的粗鲁语言。高金义事后找到指导员提意见,说她不该批他把农民兄弟也给扯上。高金义说:“指导员,‘他奶奶的’跟农民有什么关系?怎么就成了农民式的粗魯语言呢?”指导员被他缠得没有办法,只好当着他的面,给全体农民兄弟道了歉。但道歉归道歉,限期改正的命令还是要执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