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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 4

  莫小娥真是太有才了,她是那种具备了令黑由颠倒或是让黑白齐头并进的特殊才华的人。她在阐述暂时不离婚的理由时,用的就是白黑两道的方法。

  用白道的方法,她说得声情并茂,真切感人。她说:丛容,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俩毕竟做了十个月零七天的夫妻,难道还比不上那一日的夫妻吗?我就是有千错万错,我对你的感情没有错吧?如果你还念咱们夫妻过一场的情分,你就先不要急着跟我离婚,咱们先分居,等我随了军,户口进了北京,有了安身之地,咱们再离这个婚,行不行?当初我风风光光地嫁到了北京,这还不到一年,又被赶了同去,你说我还有脸回去、有法活吗?再说,我虽然不会再去找那个人了,但你能保证他不来纠缠我吗?他这次到北京来,我都被他纠缠得没有办法,你说我回到了他的地盘上,我还能躲得掉吗?你不是说希望我重新开始吗?我回到我们那个小县城,哪可能重新开始呀!不还得再去走回头路,回到过去的老路上吗?那种偷偷摸摸的事,早晚会被人发现的,就像你说的那样,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那人的老婆很厉害,脾气也很暴躁,一旦被她发现,会出什么事,我也不好说了。我倒是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不就是个死吗?我早有不活的准备了。关键是那人还有个上初中的女儿,孩子是无辜的。这事一旦闹开了,闹大了,那孩子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呀!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你不会看着这么多悲剧发生的。闪此,我求求你,先不要和我离婚,就让我留在北京,离你近一点,不能跟你生活在一起了,哪怕能远远地看上你一眼,我也知足了呀!

  莫小娥都被自己打动了,流下了滚滚的热泪。丛容似乎也开始动心了,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有些松动了。

  莫小娥抽出一张纸巾,仔细地擦着脸上的泪水,像唱戏的演员在卸妆。她扔掉纸巾,又开始说她的黑道了。

  莫小娥的思维清晰缜密,她把黑道说得很理性,也很具操作性。她木着脸说:当然了,你要是硬要现在就离,我也不会赖着不离的。我莫小娥不是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但是,离婚总要有理由吧?你总不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婚离了吧?我是好汉做事好汉当,到时候我会说出实情的。反正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也就豁上我这张脸了!别人再对我指指点点、议论我什么,也没用了,我已经走人了,什么也听不见了!我这穿草鞋的,哪比得上你们这些穿皮鞋的体面,所以我也就无所谓了!你想离就离吧,什么时候都行,我随叫随到,随时奉陪!

  丛容那张松动了的脸,又绷紧了起来。不过,同他的脸一起紧绷起来的,还有他那怦怦直跳的心。

  说实在的,莫小娥的黑道比她的白道更管用。丛容是个特别爱面子的人,这种人有时候为了自己的脸面,是可以放弃一些东西的。

  莫小娥说的没错。她到时候拍拍屁股走人了,把个烂摊子扔下来让丛容一个人收拾。丛容还想在部队好好干呢,他可不想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地瞎议论。他可丢不起那个人。唉!那就听她的吧,等一等就等一等吧,反正这婚是一定要离的,早一天离和晚一天离也没什么两样。再说,她说的也都是实情,何必把人往绝路上逼呢?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呢,等她随了军,把户口落到北京了,再离婚吧。

  谁知许兵知道了却不干。“你这是什么混账逻辑呀?简直就是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许兵拍着桌子训丛容。

  许兵拍着桌子、一二三地说了一大堆,说得丛容在对面一个劲地点头。她还以为自己把丛容给说动了呢,其实人家丛容的决心巳定,任谁说下天来,他也不会再改主意了。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谁不知道呀?丛容还能不知哪头重、哪头轻吗?许兵虽然是好心,说得也都理直气壮地没有错,但她的那好心,是硬邦邦的不会转弯的僵化之心。如果听了她的,其结果只会是即炸了别人,也伤了自己。她那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理论太老套了,现在是与时俱进的时代,思想应该再解放一点才是呀!不过,眼下丛容不点头也不行,否则许兵会跟他没完没了的。

  丛容的婚迟迟不离,许兵就没完没了地催他。许兵逮着空就说丛容:你什么时候离呀?你怎么还不离呀?别人离个婚那么容易,怎么到了你这儿就这么难呢?这样的话成了家常便饭,人家丛容还没烦呢,徐晓斌却先烦了。

  徐晓斌说许兵:“哎,我说,是你离婚哪,还是人家离婚?看你这样子,怎么像第三者逼着情人赶紧离婚呢?”

  许兵正喝水,一口水喷了出来,都喷到了徐晓斌的身上。她笑够了才说:“你别说,还真像这么回事呢。”

  徐晓斌擦着身上的水说:“你严肃点,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再管别人的事了,不要再插手人家的私事了。你怎么总是不汲取教训呢?你看看你管的那些闲事,那件管利落了?不都是些出力不讨好的窝囊事吗?人家都能从哪跌倒了,再从哪爬起来,你说你怎么就不能呢?你为什么总是在一个地方摔跤呢?”

  许兵的嘴还那么硬:“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件事上,就一定要摔跤呢?”

  徐晓斌说:“莫小娥是那种省油的灯吗?我听说,她迟迟不离婚,是想随军留在北京以后再离。你要是把她这种美梦打破了,她能跟你善罢甘休吗?我知道你不怕这种人,但被这种人缠上,却是件很讨厌、很麻烦的事。你以后还有法过安生日子吗?所以许兵,就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许兵把杯子里的水泼到地上,非帘坚决地说:“不行!这种烂人怎么能留在我们伟大的首都呢?而且还是以我们部队家属的身份留下,这更令人不能容忍!”

  徐晓斌说:“别人都能忍,连当事人都忍下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忍呢?再说北京是你家的吗?人家留在北京,该你什么事呀!”

  许兵认真地说:“她以别的任何一种方式留在北京,都不该我的事,但她以军人家属的身份留在北京,就该我的事了!我不会让她以这种身份留在北京的,这会玷污我们的荣誉,损害我们的感情!”

  徐晓斌见说不动她,只好叹了口气说:“许兵,你知道你最大的毛病是什么吗?”

  许兵虚心地问:“是什么?”

  “是认真!瞎认真!”徐晓斌没好气了。

  许兵倒笑了,高兴地说:“我这哪是缺点呢,我这分明就是优点嘛!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我们共产党就最讲认真。我这是在遵照毛主席的教导办事,我做得没错。再说了,现在不是提倡治理环境污染吗?像莫小娥这样的人,就是社会的污染源。为了北京的天更蓝,水更绿,也不该让这种人留在北京!”

  徐晓斌讽刺她:“你这么能,干脆把她弄到国外去箅了,免得让她在国内污染中国的空气!”

  许兵笑着说:“你这个提议不错,可惜我没那个能力。我这个人哪,有多大的本事,就干多大的事,向来不好高骛远,不切合实际。”

  徐晓斌摇摇头说:“你呀,真是不跳黄河心不死呀!我再给你提个建议,这点你能做到。你最好套上个救生圈,小心淹死。”

  许兵笑得更欢了,说:“淹死了,我也箅个烈上。哎,你说,我应该箅哪方面的烈士呢?应该算环保方面的烈士吧?”徐晓斌气得说:“你应该箅管闲事方面的烈士!”

  高副连长走马上任了,许连长要开枪为他送行。高金义说:“咱别到外边去吃了,这几天都把我吃伤了。我看咱就到你们家吃顿便饭吧?你最好能给我包顿饺子吃,我好久都没吃过家里包的饺子了,馋得要命呢!”

  许兵笑着说:“奶奶的,还吃顿便饭呢,你让我包饺子,不是要我的命嘛!”

  高金义说:“要不就箅了,随你的便吧。”

  许兵说:“既然你都提出来了,哪能就箅了呢?看在你我同事一场的分上,我就是拼上老命,我也要给你包上顿饺子吃呀。”

  高金义笑了,高兴地说:“就是呀,作为一个女人,连个饺子都不会包,还好意思往外说。”

  许兵也笑着说:“不能光吃饺子,还得喝点酒。免得将来你说我连口酒都不给你喝。”

  高金义更高兴了,笑着说:“有酒当然更好了。狡于就酒,咱们越吃越有。”

  许兵骑上自行车就上了院外的大超市,买了一大堆现成的下酒菜,又买了包饺子的肉馅和韭菜。要交钱的时候,她又想起来还要买面,又折了回去,拿了两小纸包面粉出来。

  还得让倪双影来帮忙,上次她包的饺子,给许兵留下了深刻的记忆,这次还得把她叫来,让她再露一手。

  倪双影早早地来了,她扎上围裙,进了厨房,就如同鱼儿人了水里,手脚麻利地干七了。

  许兵倚在厨房门口,由衷地夸奖她:“双影啊,我要是生个儿子就好了,能娶上你这样的儿媳妇,我就烧高香了。”倪双影笑了,说:“你是不是该要小孩了?“许兵笑着说:“要!马上就要!哎,双影,你给我汇报汇报,你跟孟勇敢进行到哪一步了?”

  倪双影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小了:“什么哪一步呀,我哪知道这事还分步哇!”

  许兵说:“看你这傻丫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自己没谈过恋爱,没在电影电视上看别人演过吗?问你到哪一步了,就是问你们进展到什么程度了。比如,拉手了吗?拥抱了吗?择吻了吗?干别的违法乱纪的事了吗?”

  倪双影的脸都红了,叫了起来:“哎呀,连长!你在这儿说什么呀!我们连手都没碰过呢,怎么可能干别的事?”

  许兵不太相信,问:“真的吗,这怎么可能呢?你们俩进展得也太慢了点吧?就是让乌龟们谈恋爱,这么长时间了,也该拥抱在一起了。”

  倪双影笑了,说:“我们是人,又不是乌龟。”许兵认真地说:“就是因为你们是人,所以这样才不正常。哎,你告诉我,孟勇敢是怎么跟你说的?”

  倪双影傻了巴叽地问:“他跟我说什么?”

  许兵耐着性子问:“他难道没跟你说过喜欢你、爱你之类的话吗?”

  倪双影望着许兵直摇头。

  “真没说过?”

  “真没说过。”

  许兵叫了起来:“你们这叫谈恋爱吗,你们这叫谈的哪门子恋爱?”倪双影小声地说:“慢慢来吧,我不急。不过,他妈妈倒是挺着急的,老跟我提结婚的事,还直催他。”

  许兵疼爱地说:“傻丫头,你是在跟他谈恋爱,又不是跟他妈谈恋爱。他是什么态度呢?”

  倪双影想了想,诚实地说:“他好像还是不太愿意,但他又怕惹他妈生气,所以没说不行,但也没有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