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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5

  然后,两人几乎是扭打在了一起。那画面简直就像是想要离家出走的女儿和竭力想要阻止的父亲的对抗。后来,菊田和井冈也加入到了今泉这边,最终以玲子被制伏收场。

  “主任,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还请你冷静一些。”

  “就是啊。我也很……我也很……”

  被反剪双手的玲子只剩下呻吟了。

  ——大塚……为什麽大塚会……

  玲了完全想不明白为什麽大塚会被杀。而且,很难相信居然是被枪打死的。

  今天早上,玲子和大塚是在山手线的电车裡告别的。他和北见走下早高峰拥挤的月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海中。他的背影成了玲子记忆中最后的大塚。

  ——大塚……我的第一个部下……

  大塚是在玲子之后被分配到一课来的。可以说是纯粹的、百分百属于玲子的部下,也是大塚刑警生涯的开始。

  玲子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她家裡只有珠希一个妹妹,当年上的是女子大学,在主官署交通课的部下也几乎都是女性。对于这样的玲子来说,拥有比自己小的男性部下是一件非常新鲜的事儿。如果姬川班组是一个大家庭的话,石仓就是父亲,菊田是哥哥,大塚和汤田则是弟弟。大塚只比她小一点儿,最近可能是有些经验了,也开始说一些骄傲自大的话,但确实是一个认认真真、值得信赖的弟弟。虽然他做事比较低调,但在人人争强好胜的搜查一课裡,反而成了很有个性的一个人。

  ——大塚……为什麽……

  玲子没有流泪,这是现在身为刑警的她唯一能坚持的。

  ◇

  时间已经到了午夜零点三十分,又是新的一天。

  “我来迟了。”

  日下警部补走进了龟有署的会议室。平日裡一直都尖刻强势的他今晚看起来也有点垂头丧气。虽然平日裡日下班组和姬川班组一直都是不和的,可一旦出现了第十系的同事殉职的情况,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辛苦了。”

  今泉迎接他的表情也是阴沉的。

  “……姬川。”

  虽然日下主动跟姬川打了招呼,但她并没有理会。

  日下是姬川在这个世界上第二讨厌的男人。最讨厌的毫无疑问是侵犯过自己的那个凶手,而日下仅次于他。刚开始,玲子讨厌他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总觉得他的脸跟那个凶手长得有点像。微秃的脑门、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让人觉得冷酷无情的薄嘴唇,虽然还没有像到会认错的地步,但足以刺激玲子大脑裡那可怕的黑色记忆。不过近来,玲子也渐渐有些习惯了。

  一起工作的时候,玲子越发讨厌起日下来。因为两人对待搜查工作的态度完全相反。玲子的方针是凭藉直觉一步登天直击结论,与之相对的,日下始终对情况、物证、证言极为重视。他信奉搜查手册上那种繁琐慎重的搜查,但也没有因此而影响工作进度。他像机器人一样哒哒地在整个城镇来回穿梭,像吸尘器一样吸取各种情报,以打字员一般的速度写著调查报告。这种机械式的搜查让玲子深恶痛绝。

  的确,日下的搜查工作是滴水不漏的,但这裡面就完全谈不上感情这种东西了。他往往是一副毫不考虑嫌疑人的个人感情,只要搜集到了一点证据就立刻定罪的架势,也不管对方是不是蒙受了冤罪。不过,他写调查报告的速度出奇地快,如果最后判定嫌疑人确实有罪,那就会受到检察厅的极大好评。他被誉为“判决有罪的製造机器”。这些就是玲子对日下刑警所持有的印象。

  当然,日下个人还是有感情的。因为莫须有的事情被别人讨厌,肯定也是很不爽的事情吧。他对玲子的态度感到不满,应该也不下一两百回了。所以,他也对玲子冷淡起来,于是两人之间变得水火不容。

  不过即便是这样的日下,今天对玲子也是满腔同情。

  “大塚他真是太遗憾了。或许你听我这麽讲会有点不大高兴,我觉得他是你班组裡最有前途的一个刑警了。真的是相当遗憾啊。”

  玲子就像局外人似的只是一动不动地听著他讲。她奇怪地感到周围的事物都毫无现实感,只有自己一个人漂浮了起来,不,不如说是在慢慢往下沉。

  就在几天前,听说瑞江住院的时候,她还出了一身冷汗。但这次的事情是前者根本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的重大事件。与自己朝夕相处、一起工作的同伴裡出现了第一个殉职的人。以后,相同的危险还有可能落在别的同事,甚至是自己头上。在日本,被枪袭击并不是个别事件。刑警这个职业与生俱来的危险性,对于生死仅一线相隔的认识,这种重量……

  玲子愕然了,她已经把这些忘记了。明明以前是知道的,但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这种意识渐渐淡薄起来。作为一个警部补的满足感竟然让自己连这种基本的危机意识都失去了吗?珠希所说的玲子的变化指的应该就是这一部分吧。如果是这样,那自己不仅是一个不合格的长女,作为一名刑警也是不够资格的。

  “……那到底是怎麽个情况?”今泉催促道。

  日下微微点了点头。

  “大塚的遗体是在那个叫‘ROCKMAN’的LIVEHOUSE被发现的。一发九毫米帕拉贝伦子弹从左眼打入,直穿后脑中央。尚未发现凶手的遗留物品。第六系的石井班组已经设立了专案组,说是明天一早就会找系长跟北见警部补谈话……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大塚两手被拷在身后,头也破了半边,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居然还在一片漆黑的屋子裡爬行了大概有三米的距离,然后凭藉自己的力气打开了后门,探出上半身,最后终于还是断了气。发现大塚并向警方通报的是房子对面饮食店的店员,但如果大塚没有爬出来的话,估计到现在都还发现不了吧。”

  日下瞥了玲子一眼。

  “……是执念吧。这裡面有警魂啊。”

  玲子的脑海裡,浮现出大塚在黑暗中爬行的样子,他的两手被拷在身后,左眼被击穿,满头是血。这画面实在是过于残忍,连在想像之中都不忍卒视。

  “大塚只是遭到了枪击吗?”

  今泉这麽一问,日下皱紧了屑头。

  “不,说起来有些奇怪,包括员警手册在内的随身物品全都留在了现场。然后,我们从钱包中找到了一张都市银行的使用明细单。上面显示,大塚在今天的白天,准确地说是昨天下午一点,通过都市银行的自动取款机从自己的警信【警视厅职员信用组合的简称,主要为日本各级员警提供融资方便。】帐户裡取走了二十四万现金。可是他的钱包裡却只有三万六干日元的零钱。此外,并没有找到近二十万日元商品的购买收据。”

  今泉望了一眼北见,只见他微微吸了一口冷气。

  “……大塚在吃完午饭后的确去了一趟自动取款机。但是,从那之后一直到五点钟分开为止,并没有买什麽大件的东西……”

  今泉环抱著双臂沉吟道:“二十四万啊,拿来买什麽了呢?”

  日下也歪头不解。

  “这数目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

  “应该是跟单独行动有关吧。”

  “如果不是搜查,而是受到了恐吓之类的话?”

  日下像是把问题抛给了玲子。

  “……我……完全没有头绪。”

  对于这样不痛不痒的同答,玲子自己都感到厌恶。眼下,倒是北见看起来还比较坚强一点。

  “大塚是为了把钱付给某个人,才单独行动……”

  今泉又看了一遍在场的人,但是,姬川班组的人好像都对此事没有一点头绪。

  “……姬川。”

  日下用温柔得近乎让人噁心的声音说:“眼下,我们班组到底是加入池袋的专案组还是来援助这裡的调查,还没有明确决定。但是不管怎样,这都是凭弔大塚的作战。这次,我什麽都听你的。不管进入哪个专案组,我都要跟你一起行动。所以,姬川,振作一点!拿出你以往的作风,把闪手一举抓获!不管袭击大塚的家伙跟之前的死者是否有关系,只要你抓住了凶手就是对大塚最好的祭奠了。如何,姬川,振作起来吧!”

  玲子没有回答他,连头都懒得点。

  ——这种事情我当然知道……哪还用得著你这种人来说……

  但是,这话玲子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好像一旦说出口,大塚就会在边上捣乱说“主任,你说话也太刻薄啦”。只是一想到这样的场景,玲子就感觉眼泪要溢出来了。

  ——大塚……为什麽……

  明天开始的搜查工作也好,设立在池袋警署的专案组也好,现在的玲子已经无法思考了。她只能感觉到灾难般的真实感,这感觉来自于大塚的死,来自于自己的班组裡出了殉职者的事实,来自于自己与逝者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事实。这种感觉如同寒气一般扩展到了玲子的全身。

  日下打算走人,提起了手提包。忽然又像想起了什麽似的转向玲子。

  “……从今往后,对胜俣要多加注意。那家伙对于同事的殉职简直就像对待死猫一样不屑一顾。你要是这副样子,一定会被他打败的。”

  玲子依旧没有搭理他。终于,日下冲今泉一鞠躬,走出了会议室。

  6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二,上午十一点半。胜俣一个人坐在桑拿室内,一边发著汗一边想著问题。

  昨天晚上,他接到了关于姬川班组的大塚殉职的报告。在今天早上的会议上,这件事被看作是有别于金原、滑川案件的个案,但胜俣并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大塚是触及到了金原、滑川案中不可触及的部分才被杀人灭口的。而且,这件事显然跟从警信裡取出的二十四万日元有密切关系。

  ——那个小毛孩耍了什麽花招?

  也有人认为大塚是被恐吓了,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可笑至极的想法。据胜俣所知,他才不是被人恐吓的料。这绝不是什麽表扬他的话,意思是说他并没有做出过什麽值得被人恐吓的业绩。

  刑警这个行当是多少都会招人恨的。只是单纯的问讯都会招人讨厌。如果是逮捕了人,并让对方判了刑,即便是杀人犯也会被放出来。也就是说,越是尽力地工作,社会上憎恨自己的危险人物就越多。所谓的刑警,就是这样一种毫无道理的职业。

  但是,大塚并没有自己独立抓到过杀人犯。当然,儘管不能断定他是否发现了自己有可能被恐吓的线索,但很难想像向来品行良好的大塚,会因为受到威胁就在工作途中去银行取钱,并前去支付。而且是二十四万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数目。

  ——但事实上,他的确是被杀害了……

  胜俣只是单纯觉得大塚极有可能是由于这起案件的搜查而被杀害的。虽然同是刑警,但胜俣完全没有什麽难过或是遗憾的心情,现在只是格外小心不要让相同的危险降临到自己身上。

  ——所以,姑且休息一会儿吧。

  桑拿室裡,从长椅到牆壁,直到天花板,都是用扁柏木做成的。也许因为现在是非週末的上午,桑拿室是胜俣一个人的“包场”。

  现在,自己负责的有关受害人滑川幸男的走访调查陷入了裹足不前的境地。

  通过最近会议上的报告,胜俣瞭解到金原太一每个月都从自己的帐户裡取出十万日元的现金,而且时间就是在第二周日前的那个週五。这也就是说,杀人秀的入场费是十万日元。“草莓之夜”实际存在的可信度渐渐提高了。

  但是另一方面,同样的开销并不能在滑川身上得到确定。因为他平日裡就是个花钱大手大脚的男人,所以要特定这样十万日元的支出是十分困难的。这回,自己负责的工作真是个下下签。

  ——算了,事已至此,自己也没有必要特别放不下。

  有一句话叫“有福不用忙”,胜俣决定好好地躺下来发发汗。

  他把一条腿架到长椅上,发现门上的小窗外好像有人正在往裡看。但是胜俣并不在意,就算多了一个人,应该也不会影响自己躺下来需要的空间。正当他躺倒在温热乾燥的长椅上时,门开了。“休”地吹进来一阵凉风,紧接著感觉有人站在门口。

  ——啊,对了,那人要是杀害大塚的凶手的话,那我就死得难看了。

  胜俣这样想著正要起身,传来一阵会引起生理不适的声音:“主任,胜俣主任原来在这儿呢。”

  胜俣一看,井冈正赤身裸体地站在跟前,腰间连一块毛巾都没系。

  “是……是你……”

  “对啦。”

  胜俣的搭档几乎每天都在更换,从今天开始,就换成这位井冈了。他不明白为什麽到昨天为止都跟姬川玲子搭档的井冈要换成跟自己搭档。只不过今泉用不容分说的语气下了命令:“从今天起,就拜託你和井冈巡查长合作了。”本来麽,跟谁搭档并没什麽要紧,但是对于已经被自己甩掉的对手重又追了上来这回事,胜俣实在是有些无法忍受。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儿的?”

  胜俣瞪著井冈问道,但是井冈并不介意,大喇喇地在他对面的长椅上坐了下来。他那没有遮掩住的部位十分令人惊歎。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总觉得主任应该会想要好好地洗个澡吧。也想过要不要去蒸汽浴室那儿找找看,不过还是先来看看桑拿浴室吧,我就是这麽想的。”

  这是不可能的。专案组是在龟有,漫无目的地寻找的井冈怎麽可能会这麽容易就查明他是在相距甚远的新大久保的桑拿浴室裡。

  ——对这家伙不能掉以轻心。

  而且,如果单单是来找人的,根本就没必要把衣服脱光。应该可以解释成他事先知道胜俣在这裡,才特意赤身裸体地进来的吧。

  说起来,到目前为止合作过的龟有署的搭档都是些没有技术含量的家伙。有只要错开时间下电车就能甩掉的家伙,也有用一点小钱就能乖乖驯服的人。

  ——完了,这次可不好对付了,嗯。

  胜俣的内心涌起了久违的斗志。

  坐山手线到代代木下车,穿过几座大楼。敏捷地在主干道上打车前往新宿,然后在距离车站最近的路口下车,挤入拥挤的人流,通过车站大厅进入百货商店。坐电梯上上下下,闯进饭馆的厨房,再从后门出来……

  胜俣把自己在公安时代被强迫做过的讨厌的事情又全部做了一遍。他在没有行人的直行路上频频回头,看有没有人跟著自己。但是,并没有人在追赶他。

  ——如果这样还是不行,那连我这样的人也只好投降了。

  以防万一,他走进了熟人的店裡,在裡面耗了差不多半个钟头。

  “……胜俣,你这是在怕什麽啊?”

  古董店老板一边往茶碗裡沏茶,一边看向屋外。

  “有人在追我,真是难得。”

  店主别有意味地笑了。

  “哈哈,你刚刚暴露了同右翼势力的勾结关系吗?”

  胜俣一把抓住那一团棉絮似的白髮。

  “大爷啊,‘隔牆有耳’这话你不会不知道吧?想活久点就不要没完没了地说些多馀的话。”

  但是店主非但没有被胜俣的威胁吓到,反而暗自窃笑起来,他早就习以为常了。这种对话方式早就成了他们之间惯有的模式。

  “……多馀的话,是说你那些关系很好的大和会啊宗教团体的朋友的事麽?”

  “大爷!把你摆在那裡的盒子给我拿来,就是价牌上随意多添了两个‘零’的那个。”

  “啊,原来你的那些‘不义之财’都是这麽个用法啊。”

  “啊哈哈,才不是那麽一回事呢。”

  这时,口袋裡的手机不知趣地响了。一看号码,是龟有署的本部打来的。

  “啊喂,是我。”

  “胜俣主任,是我,总务的须山。”

  须山,就是那个胜俣进入专案组后立刻就用十万口元收买了的总务巡查部长。他那神秘的低声煽动了胜俣的好奇心。

  “哦,什麽事,发生了什麽事情吗?”

  “嗯,刚刚有个叫tatsumi的男人打电话找姬川主任。”

  “tatsumi?哪个tatsumi?”

  “啊,这个我也不大清楚。”

  “什麽啊,那有什麽用啊。把钱还我,你这家伙!”

  “不,事情是这样的。我跟他说姬川主任现在出去了,问他有什麽要我转达的。一开始,他说只能告诉姬川主任一个人,不过,我跟他磨了一会儿,他就拜託我代为传话了。”

  “是嘛,干得不错啊。你应该还没把这事告诉姬川吧?”

  “嗯,还没告诉她,是的。”

  “好,太棒了!那个tatsumi说了些什麽?”

  “嗯,说是让姬川主任回来后给他回个电话,然后就把手机号码告诉我了……您现在方便记一下吗?”

  “喔,你说吧。”

  胜俣把须山报的号码记在了手掌上。

  “好,我知道了,辛苦你了。继续努力啊!”

  “是,多谢您……那,这事儿要不要对姬川主任说……”

  “千万不要告诉她。就当做不知道。”

  “不要紧吗?”

  “不要紧的。一切由我负责。”

  电话到此结束。

  ——tatsumi、tatsumi、tatsumi……

  这名字最近好像在哪裡听到过。不对,好像是在哪裡看到过?如果是看到的,那麽tatsumi就是“异”、“辰美”、“辰巳”……

  ——嗯?辰巳……圭一?

  如果这个tatsumi是“辰巳”的话,就是在今天早上入手的大塚生前简历上才刚见过的名字。唯一一个大塚自己抓获的男人、在池袋颇有名气的落魄侦探、非法情报商——辰巳圭一。

  ——这种家伙为什麽要联繫姬川?

  如果是跟他有关联的大塚可能会知道原因,可是大塚已经死了。难道他越过大塚,跟姬川有直接联繫?不对,不是这样的。应该是在大塚死后,辰巳才开始接触姬川的。今天的早报都刊登了大塚殉职的消息,辰巳估计是看到了这个消息,才想要跟姬川联繫的吧。

  ——可是,非法情报商找姬川能有什麽事呢?

  胜俣一口喝光了已经变温的绿茶。

  胜俣让以前的同事大概做了一下调查,发现这个辰巳并不是什麽危险人物。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当年被大塚抓住都是因为年轻鲁莽了,用胜俣的话来说就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对于像他这样的人,採取睁一隻眼闭一隻眼、放任自由的态度是最好。万一有什麽需要的时候,威胁他一记利用他才是正确的对策。

  ——啊,该不会是……

  大塚委託辰巳做了某项调查,两次的单独行动就是为了同辰巳会面?这种事情本来放在下班后做就好了,可他偏偏在上班时间去做,这就变得很可疑了。真是个蠢蛋。

  ——就算如此,杀人还是有点太夸张了吧……

  胜俣让古董店老板的那个风流女儿来冒充玲子,跟辰巳取得了联繫。因为她当前的职业就是剧团演员.所以演技十分了得。二十九岁、主任警部补、身材高挑、容貌出众、与辰巳大概素未谋面,仅仅凭藉这些资讯,老板女儿就把一个姬川玲子演得活灵活现。对了,胜俣给她的报酬是一万五千日元。

  “知道啦,那三点再见。”

  老板女儿挂了电话,递过来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著:SunshineCity地下一层的喷泉广场前,下午三点。

  “OK,搞定!”

  作为交换,胜俣递给她两张一万日元的纸币。对方道了谢就把钱塞进了兜裡。

  “……喂,找我钱啊,五千日元。”

  胜俣一伸出手,对方不知为何把自己的手也叠了上来。

  “说什麽小气话,我当作小费先收下喽。不乐意的话,那我陪你一晚上也行啊。”

  胜俣身上一阵发冷,不假思索地掸掉了对方的手。

  “少自恋了!就你那身体项多也就值一千五百日元,你这个丑八怪。行了行了,赶紧把五千日元找给我。”

  就算他这样说,对方还是絮絮刀刀个没完,胜俣急得直拍脑袋。最后,还是在客厅笑得前仰后合的店主付了找零的钱。真是一对差劲的父女,胜俣心想。

  ◇

  胜俣在阳光城市前下了计程车,一看表,两点五十三分。他赶忙快步走向地下层,直奔喷泉广场。

  宽阔的地下通道两边并列著一整排店面,卖的都是面向年轻人的洋装。也许因为现在是暑假,虽然只是个普通的下午,路上却到处都是拥挤的人群,让胜俣有点不舒服。花花绿绿的视野甚至让他感到一阵晕眩。

  走了一阵,右手边就是喷泉广场了。看上去,今天并没有什麽特别的活动,喷泉前的舞台上聚集著很多情侣和扎堆的女孩子,他们正咬著不知是法式薄饼还是汉堡之类的东西。

  就在通往舞台的台阶一端,坐著一个身穿花哨的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在胜俣手机裡保存的图像上,辰巳的头髮是黑色的,眼前这个穿夏威夷衬衫的男人却是一头金髮,但是两个人的相貌极为相似。错不了,那个人一定就是辰巳圭一。

  胜俣直直地朝著他走过去。那个男子可能有些惊讶,也朝他这边看过来。

  “是辰巳吧。”

  “……你是谁?”

  “我是搜查一课的胜俣。”

  辰巳皱起了眉头,面露不悦。

  “我要见的是你们搜查一课那位姓姬川的女主任。她如果没来,那我就走了。”

  辰巳正要起身,胜俣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制止了他。

  “你等一下嘛,姬川现在有点事情抽不开身。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吧,大塚,就是以前抓过你的那个员警被人杀死了。现在,她正在忙著处理那个事情,所以我就代她来了。我们都是搜查一课的,又都是主任警部补,没什麽不合适的。”

  但是,辰巳的态度并没有缓和。

  “不行!那个死掉的大塚跟我说过,万一发生了什麽事情,那个姬川主任是可以信任的,可以拜託她。”

  真是让人讨厌的话。

  “发生了什麽事?”

  辰巳咬紧了牙关。

  “……昨晚大概十点多,有人偷偷进入了我家。把我的五台电脑全部染上了病毒,然后整个硬碟都被格式化了……不过还好,业务情报的备份我都是随身带著的,所以没什麽大的损失。”

  辰巳摊开两手。胜俣对于那个备份在哪裡完全摸不著头脑。

  “总之,除了姬川,别人我是不会跟他讲的,像你这种老狐狸想都别想。”

  ——真是无礼的家伙。

  但胜俣还是假装平静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行了行了,别说这种让人不高兴的话了。总之,大塚他在死之前委託你调查过什麽事情,对吧。他是很严肃地跟你说那事的吧,应该是跟现在正在调查中的案件有关的事情,也许就是跟那个叫‘草莓之夜’的杀人秀有关。我说的没错吧?你因为得知了大塚被害的消息,再加上自己家被入侵入,所以打电话联繫姬川想跟她谈谈。我代姬川来跟你见面也许有点出乎你的意料,但对于你也是没什麽损失的……大塚拿到了你的调查结果,这个可以由他消费了二十四万来得到证明。所以,把你手头的情报再卖给我一次如何?你只干了一趟就可以拿双倍的钱,我觉得这买卖不错啊。”

  胜俣原本以为自己己经尽可能地放柔了声音,在说话内容上也做了很大的让步,谁知,辰巳不知为何用轻蔑的目光瞪著他。

  “你可别耍我,我的成本就得四十万。”

  “如果是要跟我做买卖嘛,那我就给你四十八万,这个价不错吧?”

  “不错个头啊,如果你要一样的情报,得出五十万。”

  ——这个混蛋在说些什麽啊,他还真来劲了。

  胜俣扬起了一边眉毛。

  “等等,凭什麽要追加钱啊。并不需要花费多馀的开销,所以二十四万就行了吧?”

  “大塚拿到了他想自己调查的线索,这事你也是知道的,所以金额自然就要变大喽。”

  这话确实有一定道理,但胜俣还是怒不可遏。

  “原来如此,也许你说得有理,不过,事实是备份还好好地在你手上,是吧?你根本就不需要再重新做一次。什麽都不做就能让价格翻倍,上哪儿去找这样的好事啊。”

  “不,我今天本来就不是抱著做生意的打算来的。”

  “那就更应该只收二十四万了嘛。”

  “不,倒不如说是正好相反,正因为我没心思做生意,所以你付不起倒也正好,但要是你不肯加价,那我是不干的。”

  ——这、这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