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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心深似海,注定无眠

随忆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拉着窗帘,屋内一片黑暗,冬季的天本就黑得早亮得晚,她也不知道时间,打开台灯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六点半。

她记得约了林辰他们七点吃饭,便猛然坐起来,冲到客厅,客厅里没人,她又跑到隔壁敲门,边敲边叫:“萧师兄!快起床,我们要迟到了!”

片刻后,萧子渊穿着睡衣来开门,似乎是刚刚被她吵醒了,“什么迟到了?”

随忆一脸着急,“我们不是七点吃饭吗?现在都六点半了!你怎么不叫我还自己睡着了呢?”

萧子渊实在是很无语,第一次发现这个丫头刚睡醒的时候真的是迷糊啊。拉着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指着外面,很不忍地告诉她真相,“你看清楚,现在是早上六点半。”

随忆睁大眼睛看着窗外,半晌后一脸不可置信地表示怀疑,“我睡了那么久?不可能!”

萧子渊沉默着挑眉看她,直到随忆被看得投降,终于接受了事实。

随忆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瓮声瓮气毫无威慑力地质问:“你为什么都不叫我?”

问完之后又有些心虚地偷偷去看萧子渊的反应,极小声地嘀咕:“……还是说,我没听到?”

除了无语,再也找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萧子渊此刻的心情了。

过了几天,随忆休息好了之后,一群人还是凑在一起吃了顿饭。

酒足饭饱后,三五个人围成一圈聊着天。

林辰凑到随忆面前和她说话,他喝多了,话也比平时多了不少。

“萧子渊对你真是没得说,大老远地跑回来陪你考试……”

自从林辰上了研究生之后,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不过认识多年,再见面倒是一点都没见生疏。

随忆眼角余光瞟了眼似乎正往这边看的喻千夏,笑了笑没接话。

喝醉的人大多不在乎倾诉者是不是回应他,他需要的只是一对耳朵。

林辰接着说:“当初介绍你们认识的时候,他就猜到你和随家有牵扯,他以为你是我故意安排给他的,才对你不温不火,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找我吵了一架……不过吵过也好,起码你们在一起了啊……阿忆啊,以后有人照顾你了,我真替你高兴……”

林辰的声音有些大,他大概实在是喝得太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可是那几句话的含义重重,他的话音刚落,几乎所有的人都看了过来。

随忆脸上的微笑僵住。

怪不得呢,怪不得她和萧子渊认识了那么久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怪不得他会突然对她热络起来。原来他根本什么都知道,知道随家和她的事,知道随景尧是她父亲,知道她父母的事,自己在她面前根本就是透明的!

为什么会突然热络起来?是真的对她动了心,还是说……

如果她再往坏处想一些。

他不过是无聊了或者报复才会和她在一起,看着她沉迷而他却作壁上观,在心里嘲笑她的愚蠢,嘲笑林辰布下的一颗棋子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想到这里,随忆忽然感觉到一股凉气从心底冒出来。他那么一个心思深沉的人,让她怎么不多想?

罪魁祸首林辰却在扔下一颗炸弹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室安静中,萧子渊接完电话推门进来,看到众人眼神脸色都很奇怪,便走到随忆面前问:“怎么了?”

随忆面无异色,良久后露出一抹笑容,“没事,林辰喝醉了,刚摔了个杯子吓了大家一跳。”

萧子渊隐隐感觉到不对劲,但看到随忆笑容如常,也就没再多想。

包厢的气氛很快又刻意地热闹起来,一堆人一边看似兴致盎然地聊着天,一边又偷偷地去瞄当事人的脸色。

随忆神色如常,端着茶杯一口一口地喝着水,似乎并没把林辰刚才的话放在心上。

一杯水喝完之后,随忆大方得体地笑着转头看向萧子渊,开口说:“时间差不多了,林辰也喝多了,散了吧?”

再待下去就是看你我的笑话了,特别是我。

走出去的时候,随忆故意慢了两步,和妖女、三宝、何哥走在一起。萧子渊以为随忆和她们有话说,便帮忙扶着林辰往外走。

走到饭店门口,众人很快散去,喻千夏看了看萧子渊,又看了看随忆,忽然笑了一下,也跟着人群离开了。

萧子渊叫了两个人送林辰回寝室,一手扶着林辰,一手去拉随忆,准备和她回去。

随忆不着痕迹地推开萧子渊的手,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客客气气地说着官方措辞,“林辰喝醉了,你还是扶他去你那里好好照顾他吧,我好几天没和三宝她们见面了,今晚想回寝室睡,和她们说说话。”

这个理由并不牵强,甚至合乎情理,可萧子渊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轻轻地皱起了眉。

是哪里不对?

萧子渊去看随忆的眼睛,她果然不敢和他对视,还扭过头去和旁边人说着无关紧要的话。萧子渊又去看她的手,缩在衣袖里一团僵硬。

萧子渊一向顺着她,既然这是她想要的,他便给她。

他的嘴角勾起一道极浅的弧度,淡淡地回答:“好。”

随忆这才抬头看向萧子渊,也是清淡地笑着,“那,再见了。”

萧子渊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头没来由地一跳,他突然有种预感,想要伸手去拦随忆,她却已经转身走了。

萧子渊看着黑夜中那道越来越模糊的身影,突然间觉得那道身影有种凄凉的感觉。

他有种感觉,似乎从这一刻起随忆会离他越来越远。

萧子渊随即摇摇头,自嘲地笑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多愁善感了?她不过是回去和朋友们聊聊天,不过就一晚上,自己就舍不得了吗?

萧子渊压下心里的不安,扶着醉醺醺的林辰离开了。

走远之后,一直在粉饰太平的四个人默契地沉默下来。良久后,妖女、三宝、何哥的声音同时响起,三道不同的声音,一样的问题。

“你没事吧?”

随忆突然笑了出来,“你们要不要这么默契啊?”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只是淡定早成了习惯,知道大吵大闹不止不能解决问题,而且还会很难看。

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子渊,她突然对这份感情不确定了。

不确定这份感情的纯度,不确定萧子渊的心意,不确定这一切是他的一片痴心还是别有用心。

他那样一个心深似海的男人,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戏,她怎么斗得过他?还有自己付出的感情呢?一切都是一场笑话吗?

她入戏已深,而他则冷静自持,想想就觉得可怕。

这一夜,随忆注定无眠。

萧子渊本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想多了,可第二天给随忆打电话却没人接。到了中午还没有回应便打了她寝室的电话。

是三宝接的,吞吞吐吐地告诉他随忆回家了。

萧子渊十分诧异,“回家了?什么时候走的?”

“一大早就走了。”

今年过年早,离除夕还有五天,随忆说过要早点回家,可她也说了在这里陪他两天才回去的,怎么会一声不响地就走了呢?

昨晚发生的一切加上现在的情况,萧子渊心里的疑团越来越大了。

他正准备挂电话,三宝却忽然叫住他:“萧师兄……”

“什么?”

三宝欲言又止,“如果你做了什么惹阿忆生气了,还是快点去自首坦白吧,我们实在是帮不了你。”说完,很快挂了电话。

萧子渊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开始很认真地反省。

可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她不是矫情任性的女孩子,现在这样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什么原因呢?三宝说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年轻的男人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除了甜蜜之外还有酸涩。

萧子渊等了一天,到了晚上才接到随忆回的电话。

她只字不提为什么会突然回家,只是解释为什么没接电话,“我在车上没听到手机响。”

声音如常,却让人捕捉到若有似无的异样。

萧子渊“嗯”了一声后便沉默了。

尴尬这种气氛第一次出现在两人之间。

萧子渊主动打破沉静,轻声叫了一声:“阿忆……”

他刚出声便被随忆打断,“哦,我妈妈叫我了,我先挂了啊。”

说完便匆忙挂了电话,萧子渊举着手机发呆。

她为什么躲着他?

第二天萧子渊也回了家。刚从车上下来就看到萧子嫣一路小跑过来,看到只有他一个人有些奇怪,又往车里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才一脸失望地问:“哥,就你一个人啊?”

萧子渊受随忆的影响有些情绪不高,“你以为还有谁?”

“阿忆姐姐啊!”萧子嫣说起随忆来立刻眉飞色舞,“你怎么没带她回来?”

萧子渊听到萧子嫣不停地提起那个名字更郁闷了,边往家走边轻描淡写地回答:“她回家过年了。”

萧母看到萧子渊一个人回来也很诧异,“不是给你说,让你年前带随忆回来吃顿饭吗?人呢?”

萧子渊本来确实是这么打算的,带随忆回家吃顿饭再送她回家,谁知计划没有变化快。

一抬头看到母亲一脸疑惑,萧子渊倒了杯水递给母亲,笑着宽慰道:“她家里有点事,所以回家去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萧母是过来人,虽然萧子渊伪装得极好,可她一看便知道两个人肯定出了问题,再看萧子渊眉宇间吹不散的苦恼,便没再多问。

一连三天,萧子渊给随忆打电话或发短信,随忆都是过了很久才回,每次说不了两句她就找理由挂了电话,连萧子渊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都没有机会。

而且说的话都不是他爱听的。

言外之意不过是告诉萧子渊她很忙,没事不要找她。

萧子渊越来越莫名其妙,甚至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一遍,甚至连生理期这个原因都想过了。

萧母看着萧子渊又一次一大早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出神,便走过去问:“吵架了?”

萧子渊吓了一跳,很快回神,摇摇头,“没有。她不会和别人吵架。”

萧母笑起来,她确实不是,“那就是冷战?”

萧子渊继续摇头,“也不算是冷战,只是她忽然开始躲着我,对我客气起来了。”

萧母了解自己的儿子,也了解随忆,两个都不是无理取闹的孩子,事出必有因。

萧子渊一脸困惑地看着萧母,“我想问问她怎么了,可她不愿意说,我问也没用。”

萧母笑,自己的这个儿子从小聪慧,从不让她操心,可在感情问题上似乎缺少经验。

“子渊啊,你永远都不要问一个女孩子她怎么了。她忽然对你不冷不热,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你让她不舒服了。”

萧子渊更加疑惑,“可是我没惹她啊。”

萧母看着他反问一句:“你确定?”

“我……不确定。”萧子渊在母亲面前,似乎又变成了那个垂头丧气的小男孩。

萧母像萧子渊小的时候一样耐心地教着,“女孩子都是要哄的,你从小就把你妹妹哄得服服帖帖的,怎么就哄不好随忆呢?”

萧子渊想了想,“她和子嫣不一样,她又温柔又懂事……”

萧母开口打断他,“她就算再温柔懂事也终究是个女孩子,你不能因为她温柔懂事就把原本属于她的剥夺掉,难道只有刁蛮任性的女孩子才会被哄吗?这叫什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她温柔懂事难道还错了?这对她公平吗?”

萧子渊沉默了。

他确实从来没有如萧母所说的哄过她,就连现在这种情况,他都打算让她静一静,想清楚了自然就会恢复正常。

萧母拍拍萧子渊的手,“你啊,心思都用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么好的女孩子你可要好好珍惜。”

话音刚落,萧子嫣就从楼上跑下来,“走了走了,奶奶又打电话催了。”

今天是除夕,他们一家人都要去萧爷爷那里吃团圆饭。

萧子渊看着确实到时间了,便把这件事暂时压了下去。

刚踏进爷爷奶奶家的门,萧子渊就接到了林辰的电话。

林辰一上来便是一堆废话,萧子渊本来心里就有事,听得心烦,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

林辰本来兴高采烈地说着,却突然欲言又止起来。萧子渊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也没了耐心,“你到底什么事?”

林辰硬着头皮说完,又添了一句:“我也是今天才从别人口里知道的,马上就给你打电话了。”

萧子渊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怪不得她不让他送她回家,怪不得她对他那么冷淡,怪不得她不接他的电话。

她有那样的经历,对男女之事一向敏感,听了这些话再前后一联想,怎么会不误会?!

萧子渊懊恼地叹了口气,拿了钥匙就往外走,迎面碰上萧奶奶。

“你这么着急忙慌地去哪儿?”

“奶奶,我出去一下,你们吃饭不用等我啊。”

萧子渊心急如焚,一边踩着油门一边拨随忆的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他懊恼地把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

随忆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就是不接电话。

随母注意随忆很久了,瞄了一眼笑着问:“吵架了?”

随忆把手机压在抱枕下,没精打采,“没有。”

随母笑得更开心了,“那这是……调情?”

随忆无语,咬着嘴唇一脸无奈地叫着:“妈!”

随母微微笑着,别有深意地看着随忆,随忆一脸不自在。

她倒说不上有多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别扭,有些委屈,有些……害怕。

随母笑着站起来,“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啊,我可搞不懂。遇到你这么任性的白眼狼,白白浪费了人家那么多心思。”

随忆一时没听明白,“您说什么?”

随母看着这个迟钝的女儿很是无奈,循循善诱,“看到那座疗养院重新动工了没有?”

随忆点头,她回来那天看到了还奇怪,因为心里一直有事便没放在心上。

“看到了,不是建好多年了吗,后来出了事故就一直放着,怎么突然又开始建了?”

当初开始建设的时候,随忆还高兴了很久。据说这座疗养院不只是医疗,还包括了老人的娱乐项目。当时她还在想,如果建好了,应该会有不少老年人去,她不在家的时候,母亲去那里就不会孤独了,最主要的是有医护人员在,她也放心。

可天不遂人愿,后来建设过程中出了事故,项目被搁置,虽然是块肥肉,却一直没人吃得下去。这次不知道是谁这么大能耐,能够拿到这个项目。

随母状似无意地反问:“是啊,怎么会又开始建了呢?还是你上次开学前脚刚走后脚就开始建了,真是好巧啊。”

随忆越来越听不明白,“您到底想说什么啊?”

随母也是无意间发现的。暑假的时候,萧子渊走后没几天,她从纸篓里发现了揉成一团的图纸,打开看了一眼。当时没在意,谁知后来疗养院重新开始动工,她把这一切联系到一起,才明白萧子渊的良苦用心。

“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巧吗?搁置了几年都没人问津,偏偏你带着萧子渊来了一次之后就开始动工了……”

随母留了一半没继续往下说,随忆皱着眉开始回忆。

倒真的有那么一次。那天他们出去逛的时候,萧子渊指着那个地方问她是什么,她就大概讲了讲,只是没想到萧子渊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动了心思。而且照目前的形势来看,疗养院再建下去,之前随忆打算毕业就去工作的那家医院怕是要关门了。

随忆想起上次她拿了那家医院当借口婉拒萧子渊,萧子渊当时一脸风轻云淡,谁知……

随忆想到这里忽然笑了出来,斩草除根,真是不知道该说他虚伪呢还是说他霸道?

笑过之后,随忆又敛了神色,捏着手机发呆。

真的会是他吗?

如果他只是报复,那她早已沉迷,他根本不需要再做这些,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萧子渊上了高速没多久便开始飘雪,走到一半的路程雪越下越大,路况越来越差,一向好修养好气度的萧子渊忍不住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等他看到熟悉的小镇时,已经到了晚上。

古朴的小镇,银装素裹,到处张灯结彩,红色的灯笼映红了水面,小孩子凑在一起放烟火,玩雪,很是热闹,年味十足。

萧子渊停下车,匆匆忙忙地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错杂的脚印。

快要走到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圆滚滚的小身影从旁边冲过来扑到他的腿上,一脸兴奋地笑着,“哥哥!”

萧子渊借着路灯仔细一看,随即笑出来,蹲下来扶住豆豆,“豆豆,阿忆姐姐回来了没有?”

豆豆点点头,“回来了!我先去放烟花,一会儿去找阿忆姐姐要糖吃,哥哥你和我一起去吧!”

萧子渊看着近在咫尺的小院,委婉拒绝,“哥哥找阿忆姐姐有点事就不去了,你自己去好不好?”

豆豆想了一下点点头,又有些不放心地拉着萧子渊嘱咐道:“但是你不能把糖都吃光哟!”

萧子渊笑,小孩子的想法真单纯,因为单纯所以那么快乐。

“好,哥哥等着和你一起吃。”

小姑娘乐呵呵的,一蹦一跳地走远了,萧子渊站起身继续往前走。

随母和随忆刚吃过年夜饭,正准备收拾碗筷就听到急促的敲门声,随母一笑,“随丫头啊,快去开门,准是豆豆来找你要糖吃了!”

随忆想起那个小丫头也笑了起来,披了件外套穿过庭院走到门口,边开门边说着:“豆豆,你怎么……”

说到一半便停住,笑容僵在脸上,手慢慢收回,愣愣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

他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毛衣,连外套都没穿,头发上、脸上、身上都落满了雪,他似乎丝毫没注意,只是气喘吁吁地撑着门看着她,漆黑清亮的眸子直直地看到她心里去。

随忆的心跳乱了几拍,垂下眸子故作镇定地问:“你……你怎么来了?”

萧子渊看到她面无表情,甚至声音都是冷的,突然间乱了,来的路上想好的说辞全都不见了,急急地开口:“你别听林辰胡说,我没有……”

说到这里,萧子渊满脸都是懊恼,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是,我承认,刚开始我确实是那么想的,可后来我知道真相以后就再也没那么想过你。我也知道自己小人之心,一直不敢告诉你,可你还是知道了。我知道是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随忆听着听着再次愣住,不由得抬头去看萧子渊,一脸诧异。她根本没想过要萧子渊跟她道歉认错,而且也认为萧子渊这种人根本就不会认错。

他从小生活在那样的家庭,自身又那么优秀,就算再低调,也是在周围人众星捧月下长大的,即便谦恭有礼,内心也是骄傲的,怎么会轻易向别人低头认错?更何况他言辞恳切,眼底带着愧疚。

他一向沉稳睿智,淡定从容,哪里见过他如此狼狈、如此心急如焚,连条理都乱了?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再说话。随忆还处在萧子渊主动承认错误的震惊中,而萧子渊则在安静地等待随忆的决断。

就在两个人相视无言的时候,便听到随母的声音从随忆身后传过来,“随丫头,是不是豆豆啊?”

随母见随忆去开门很久也听不到动静,走到门前才看到门外的萧子渊,看到两个人都是一脸不好意思,便假装没看到,若无其事地笑着冲萧子渊招手,“子渊来了啊,怎么穿得这么少,快进来!”

随忆这才反应过来,看到他的脸冻得发青,一着急便去拉他进门,才一碰上便觉得他的手冷得像冰块,心里一颤也顾不得别的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帮他焐手,拉着他往屋里走。

萧子渊看她刚才故意绷起的脸上此刻都是心疼,提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默默松了一口气。

她的手一碰上便被萧子渊包在掌心里,没有半点要松手的意思。

两个人跟在随母身后,随忆瞄了一眼前方的随母,小动作地挣扎了一下,无果。再挣扎,还是无果。

随忆抬起头一脸恼怒,无声地对口型,“放手!”

萧子渊挑着眉心情极好地摇头。

两方进入相持阶段。

随忆咬着唇瞪他,前面随母随时都有可能回头,他还在这里和她拉拉扯扯的。她心里还委屈着呢,他明明是来道歉的,怎么还这么强势!那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穿暖和了再出来,南方的冬天湿冷湿冷的,冷到骨子里,不知道他受不受得了。

这么想着,随忆突然红了眼圈,又不想被他看到,便极快地低下头去。

可还是被萧子渊看到了,他一愣,手下就放松了,可随忆那边还在用力挣扎。

于是,随母便听到了身后的惊呼声,一转头就看到随忆摔倒在地上,恨恨地瞪着萧子渊。

萧子渊一脸愧疚,他当时是想去拉她的,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马上向随忆伸出手要拉她起来,“对不起,有没有摔到哪里?快起来。”

随忆满脸怨恨,一把推开萧子渊的手,自己从雪地上慢慢爬起来,还没站稳便感觉到脚下又是一滑。

这次萧子渊稳稳地扶住了她。

随母笑眯眯地旁观,看着女儿在雪地里打滚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只是动动嘴,“地上滑,小心点。”

随忆出了这么大的丑就要恼死了,却又听到随母的声音,“子渊啊,这丫头平衡能力不好,你牵着她走吧,免得一会儿又摔了。”

说完,也不管两个小朋友在后面怎么解决矛盾,便自顾自地往屋里去了,边走边笑了起来。

阿忆,你不知道妈妈看到你这个样子有多开心,你不知道相对于你的乖巧恬静,妈妈更愿意看到你像个孩子一样生气撒娇。在萧子渊面前你能够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是不是表示你已经放开过去的一切?这个男人能喜欢你的温婉淡定,能包容你的任性淘气,能护你周全,已经足矣。

萧子渊站在雪地里看着随忆气鼓鼓地垂着头,忽然笑了出来,上前一步把随忆拥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缓缓开口。

“阿忆,之前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想你。外人都说富贵权势好,可高处不胜寒又会有多少人知道呢?我从小看得多了,看着多少人落马,看着多少人栽在一个‘钱’字上,我不得不小心,不得不谨慎。在认识你之前,所有的巧合在我眼里都是刻意,可在认识你之后,我愿意相信巧合,愿意相信缘分,我愿意相信的前提是你,不是别人。我所有的错都是因为那个时候不知道你的好……”

随忆趴在他胸前,他的气息萦绕着她,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心跳和体温。没有见到他的时候,她惶恐,委屈,不确定,现在她被他拥在怀里,之前那些不安定的情绪全都不见了,只觉得安心,不想放手。

随忆忽然开口:“疗养院的事,是不是你?”

萧子渊没想到她这么快就猜到了,只能承认,“是。”

随忆叹了口气。

他说得对,他就算误解过她,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很久以前,他们不过是普通朋友,她又生什么气呢?

大年夜,又下着雪,他连外套都没穿就跑来找她,如果只是玩,不用下这么大的功夫。还有那座疗养院,不知道他花费了多少精力才能重新动工。

回想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萧子渊对她的心她怎么会不明白。或许一个人的嘴巴可以骗人,可他的心是不会骗人的。

既然如此,她又折腾什么呢?

萧子渊半天都没得到回应,轻轻叫了一声:“阿忆?”

随忆紧抿着唇,伸手搂住萧子渊的腰,有些懊恼地问:“我是不是无理取闹了?”

萧子渊低头去吻她的发顶,笑了起来,“没有,就算你真的无理取闹,我也会好好哄你。”

忽又想起萧母的话,迟疑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半晌后才鼓起勇气保证似的加了一句:“之前我做得不够好,以后会好好改进。”

随忆没听明白抬头去看他,他的心跳是乱的,今晚的萧子渊似乎和之前气定神闲的形象差别有点大。

萧子渊眼神闪烁,夸张地吸了吸鼻子,顾左右而言他,“我们可以进屋了吗?我都快冻成雪人了。”

随忆这才反应过来,拉着萧子渊往屋里走。

刚踏进屋门,就看到随母穿戴整齐地走出来,看到两个人牵在一起的手笑了,“你们坐会儿啊,豆豆这会儿还没过来,肯定是她爸爸妈妈不许她过来,一定在哭鼻子,我过去看看啊。子渊还没吃饭吧,随丫头,你去热热饭菜。”

说完,留下两个人在家,自己施施然出去了。

两个人静静地站着,尴尬再一次充斥在两人之间,萧子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挂掉了。

他的家人一定在等他吃年夜饭,他又这么着急肯定没交代就跑了出来。这么想着,随忆有些过意不去,倒了杯热水递给他暖手,主动开口问:“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萧子渊一脸疲惫地坐到沙发上,冲随忆招手,“不吃了,一会儿还要回去,我们说说话?”

随忆知道这次自己是任性了,一句解释都不听就跑了回来,还不接他的电话,让他千里迢迢地追过来。

她垂着头坐到萧子渊旁边。

萧子渊帮她拍掉身上的雪,理着她的头发,在柔滑软香的触觉中缓缓开口:“我想让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平凡的男人,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没有经验,我也有很多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就像这次一样。女孩子的心思我也会捉摸不准。你生了气可以问我,可以和我吵架,但是,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不接我的电话,这样我会很担心。”

室内的温度宜人,随忆一直有些反应迟钝的大脑也恢复了正常,听着听着就愣住了。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件事,道理明明在她这边啊,怎么一转眼就都变成她的不是了?萧子渊到底是怎么成功逆袭的?

聪明如随忆当然不会去背这个大黑锅,避重就轻地问了一句:“我们吵架……你会让我吗?”

萧子渊手里把玩着随忆的发尾,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他刚才在雪地里站了半天,脸上、身上都是雪花,进了屋温度一高,雪花便融化了,此刻他的头发和眉毛带着水汽,连那双深邃的眸子都是湿漉漉的,漆黑如墨,灯光下的那张脸棱角分明,那双眼睛狭长,眼神幽深,勾魂摄魄。

“那……还是算了吧!”很识时务的某忆败退。

萧子渊笑着去握随忆的手,还没笑完就悲剧了。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那个号码却不敢再挂断,瞄了随忆一眼,他一脸凄然地接起来。

随忆被他那一眼看得心虚,凑过去听。

电话那边的老人声如洪钟,倒也没问萧子渊去了哪里,只是别有深意地嘱咐了一句:“雪大路滑,回来的路上小心点,慢慢开。明天一早一起赏雪吧。”

挂了电话,两个人面面相觑。

随忆还心存幻想地问了一句:“是不是说没有一个合理的理由,你就不要回去了的意思?”

萧子渊无奈地笑,“老爷子没那么温柔,他想说的是让我马上滚回去,而且最好在路上想好了理由,如果明天一早还看不到我……”

“会怎么样,家法伺候?”随忆想起萧子渊挨罚的场景,竟然没来由地兴奋。

萧子渊想起老爷子的“手段”,眯起了眼睛,声音里难得带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我倒真希望打几下就完了。可老爷子从不动手,笑呵呵地把你送到部队的炊事班上去,切土豆丝,要细要薄要完全符合标准,切到手提笔都发抖为止。”

随忆眨了眨眼睛,不自觉地提了口气,果真是……酷刑,果真是……高人。

随忆看到萧子渊还一副闲散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立刻站起来拉萧子渊,“那你还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走!”

萧子渊还在歪着头逗她,“我得想好理由啊。”

随忆拉着萧子渊往外走,“你路上想啊!”

走到门口,随忆又想起来萧子渊没有外套,便看着萧子渊一脸讨好地笑,试探着问:“要不你穿我的衣服,到了车上再脱下来?”

萧子渊挑眉看着随忆,不说行也不说不行,直到随忆被看得低下了头,自己小声认错,“这样似乎不太好,是吧?”

萧子渊拉着随忆的手往外走,“算了,今天气温不算低,就这几步冻不着,走吧!”

夜黑如墨,小镇路边的墙上留了一路的照明灯。橙色温暖的灯光下,雪花纷飞。孩子们玩累了早已回家,小镇的雪夜万籁俱寂,只听得见脚下咯吱咯吱的踩雪声和耳边扑簌簌的落雪声。

两个人静静地走了很远,直到看见静静趴在巷口的黑色轿车。

随忆一直紧握萧子渊的手,似乎想要把温暖传递给他。萧子渊捏捏她的手心,“没事,我不冷。”

随忆皱着眉,有些担心地问:“你想到理由了吗?”

萧子渊伸手去抚平她眉间的“川”字,悠然自得地逗她,“要不,我实话实说,就说我惹他老人家的未来孙媳妇儿生气了,我跑来追媳妇儿了?”

“不行!”随忆立刻一脸认真地反对,那她岂不是直接上了黑名单?

“要不你跟我一块回去得了,这也是个机会,让你见见我们家的人,难得凑这么齐。”

萧子渊还在笑着说着,随忆却忽然沉默了,眼前雪花飞舞,她的心也乱了。

萧子渊伸手贴上她的脸颊,低声笑着,“我说着玩儿的,我怎么会把你推出去做挡箭牌。你放心,我不会不管不顾地就把你带到家里去,一定是安排妥当了再带你去见家里人。”

随忆并不是担心这个,“上次你妈妈来医院做检查,我见过你父亲,他好像……不是很喜欢我。”

对于这个萧子渊一点也不担心,缓缓开口解释道:“我父亲因为工作的关系,喜怒不形于色,谁也摸不准他的喜好。不过我确定的是,只要是我妈妈喜欢的,他都会爱屋及乌。而且,我知道,我妈妈很喜欢你。”

随忆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了,她就应该相信他,所有的困难总会有办法解决。这么想着,随忆微微笑了出来。

她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踮起脚尖,仔细给萧子渊围上,迎着漫天的雪花看着萧子渊,笑着开口:“这条围巾是素色的,看不出是女款,你回去还要好几个小时,万一高速上封了路会冷,你戴着吧。”

说完之后又去看萧子渊的眼睛,脸上的不舍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的睫毛上落了雪,萧子渊看着看着便忍不住垂头去吻她的眼睛,冰凉的触觉马上化成了湿意,沾在他的唇边。

雪花纷纷,落在两人的脸上,从眼睛到鼻子,萧子渊一路慢慢吻化她脸上的雪花,最后覆上她的唇。

带着凉意的舌尖细细勾画着她的唇形,柔软香甜,又觉得不够便去撬开她的贝齿,一颗一颗缠绵地滑过,最后探进她的口中,勾着她的舌和他共舞,引诱,包裹,纠缠,耐心地引着她慢慢滑入他的口中,温柔而霸道地吮吸着。萧子渊觉得她又软又甜,似乎下一刻就会在他口中融化。

他越吻越深,两个人的呼吸越来越乱。随忆感觉到舌根处痒痒的,身体不停地发软,忍不住踮起脚尖缠绕上他的脖子。

萧子渊再冷静自持,终究是个男人,会有需求,会冲动,他知道再这么吻下去他就真的把持不住自己了。他又深知,她虽然看上去对男女之事并不在意,又时不时冒出一两个黄段子,但内心深处还是很传统的。

若是他要,她会给。可是,他不忍心就这么要了她。

最后,萧子渊强行把理智推到上风,慢慢松开她,温柔而缠绵地抵着她的额头,后又轻轻地去吻她的鼻尖。

两个人急促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最后,萧子渊重新抵上随忆的额头,呼吸相闻,柔情蜜意。

忽然一声巨响,天空中出现一朵绚烂盛开的烟花,紧接着,漆黑的天幕上出现了五颜六色的烟火,很快爆竹声也响了起来,不远处又响起了小孩子的吵闹声。

一切都预示着新的一年已经来临。

两个人相视而笑,萧子渊慢慢放手,“真的要走了。”

随忆忽然鼓起勇气,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可还是被她咽了回去,“……一路小心。”

萧子渊这次很快转身,上了车后,打开车窗和随忆打了个招呼,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随忆站在原地看着车子愈行愈远,直到车灯都模糊不见的时候才转身往回走。

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随忆拿出来一看,是萧子渊。

我知道你刚才想要跟我走,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说出来。

随忆看着漫天的烟花,慢慢笑出来。

过了很久,才回了四个字和几个叹号。

专心开车!

萧子渊看到回复后,眼前似乎出现了她娇嗔的脸庞,笑了一下,收起手机专心开车。

明天一早怕是不好过啊。

萧子渊进门的时候天刚蒙蒙亮,雪已经停了,一院寂静,大概是昨晚闹得晚了,都还没起床。萧子渊想了想,便去了萧爷爷、萧奶奶所住的小院门前站着。

萧父、萧母晨练回来,看到萧子渊难得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对视一眼,默契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继续往前走。路过萧子渊的时候,萧母顺手把手里的衣服递给萧子渊,萧父、萧母便边说边笑地走远了。

萧父状似无意地说了句:“瑞雪兆丰年啊,一会儿的雪景肯定好看。”

萧母忍住笑,回头看了眼萧子渊,萧子渊有些好笑地叹了口气。

看样子,一家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萧奶奶站在窗前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了看,转头对着屋内开口。

“差不多了,都站一个多小时了。”萧奶奶心疼孙子,低声劝着。

萧爷爷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茶,似乎已经起床有段时间了,却并不出门,听萧奶奶一说,花白的眉毛一抬,一脸突然警醒的表情,“这么快啊,都一个多小时了?那就再站会儿,凑够两个小时吧!”

说完闭上了眼睛,小声地哼起了小曲,看上去心情极好。

萧奶奶拿他没办法,便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萧子渊走到门前的台阶下站住,扶着萧奶奶走下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奶奶。”

萧奶奶笑着应了一声,仔细一看发现萧子渊脸色红得不正常,有些担心,“是不是发烧了?让奶奶摸摸。”

萧子渊小的时候身体弱,时常发烧,但长大之后身体一直不错,很少再生病,此刻清瘦的身体似乎摇摇欲坠,萧奶奶自然心疼。

萧子渊并没在意这些,只是问:“我没事,奶奶,爷爷醒了吗?”

萧奶奶拍拍萧子渊的手,“早醒了,我去做几个你爷爷喜欢吃的点心,你一会儿端进去认个错就没事了。老头子真是的,越老越像个小孩,还要人哄。”

萧子渊笑着点头,“好,谢谢奶奶。”

萧子渊本以为自己还要再站会儿,谁知萧奶奶前脚刚走,面前的门却再一次被打开,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门口,很快走了出来。

萧子渊立刻站直,“爷爷。”

萧爷爷踱了几步走到树下,萧子渊毕恭毕敬地跟着,萧爷爷没问,他也不着急认错。

萧爷爷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树枝,去敲枝头的残雪,雪便扑簌簌地往下落,“小子,苦肉计只对你奶奶好用。”

萧子渊深知姜是老的辣,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冲动了,可他并不后悔,那样一个女子,值得他抛下所有为她冲动。

但这些话却不能对眼前的老人说。萧子渊带着歉意的笑容服软,“爷爷,我知道错了,我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萧爷爷看了萧子渊一眼,笑了。

这就是他为什么看重这个孙子的原因。

别的家长遇到这种事总要问上几句,去哪里了?干什么去了?

其实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要一句话而已。

萧子渊心里透彻得很,便直接略过中间过程,给出了家长们想要的结果。和聪明人相处就是轻松愉快。

萧爷爷是从小看着萧子渊长大的,知道萧子渊做出了承诺就一定会遵守,看着他两颊不自然的红晕,松了口,“行了,去休息吧!”

萧子渊听了倒是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萧爷爷拄着手里的树枝,神清气爽地站在雪地里,嘴边的白气不断往外冒,声如洪钟地吼了一声:“还不快去做早饭!今天你做饭!”

萧子渊低下头,笑着答应:“好,马上去。”说完转身去了厨房,走了几步又转头看过去,萧爷爷已经在树下打起了太极。

随忆一早便醒了,等了半天都没接到萧子渊的电话或短信,怕他正在挨骂,也不好打电话过去,只能等着。

她心不在焉地吃了早饭,便盯着手机发呆。

萧子渊陪着萧爷爷吃了早饭,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里,这才拿出手机给随忆打电话。

随忆很快接起来,开口就问:“没事吧?”

萧子渊声音有些哑,“没事儿。”

“发烧了?”随忆一听便听出了不对劲。

萧子渊清了清嗓子,“好像是有点儿,没关系,睡一觉就好了。”

随忆想起他开了一夜的车,有些心疼,“那你快睡吧。”

萧子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不想挂电话,不自觉地弯起唇角,轻声叫了句:“阿忆……”

随忆以为他还有事,“嗯?”

萧子渊不答却又唤了她一声:“阿忆……”

似乎只是无意识地低喃,随忆轻声笑了出来,他平时看上去少年老成,病的时候倒像个孩子。

后来,萧子渊举着手机睡着了,随忆便笑着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萧子渊的房门被轻轻推开,萧父、萧母走了进来。

萧父给儿子掖了掖被角,摸着儿子的额头轻声说:“出汗了,没那么热了。”

萧母轻轻摸着萧子渊的手臂和腿,“不知道老爷子打他没有?”

萧父沉吟了下,“应该不会,老爷子那根棍大多数时候都是唬人的,你见他什么时候真往孩子们身上招呼的?”

萧母点点头,“让他睡吧,我们走吧。”

萧子渊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来过,想要睁开眼睛,大脑却一片混沌,挣扎了几次又睡了过去。

萧父、萧母刚消失在小院的拐角,萧爷爷、萧奶奶便从另一条小道上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

萧爷爷刚要推门,萧奶奶拦住他,“轻点,孩子病着呢!”

萧爷爷按在门上的手顿了下,力道轻了几分慢慢推开门。两位老人走了进去,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人,萧爷爷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床头。

萧奶奶有感而发,“那个时候他还是个孩子,总是生病,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吃那么苦的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萧爷爷也是笑眯眯的,似乎对这个孙子很满意,“这个孩子这点像我。”

萧奶奶横他一眼,“那你还让他在风口站了那么久?知道你爱吃豌豆黄,那天刚进门就去了厨房泡豌豆,说是团圆饭的时候做给你吃,今天一早又在厨房里忙了半天。”

萧爷爷有些好笑,“你不爱吃?他不也是做给你吃的吗?我倒不是罚他,他这两年的注意力似乎偏向了别的地方,我是让他好好想清楚,不要本末倒置!”

萧爷爷忽然又问:“那个女孩子的情况你知道吗?”

萧奶奶摇头,“不知道。”

萧爷爷沉默片刻,“要不,我派人去查查?”

萧奶奶一脸不赞同,“你这个人真是的,孩子们还没点隐私了,你查什么。他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带回来。子渊也是聪明孩子,知道现在说你也不会答应,就只字不提。你放心吧,这个孩子心里有数。”

萧爷爷想了想笑着点点头,此事便再也不提。

老两口小声地交流了几句后也离开了。

萧子渊并没有在国内待多久,没过几天便回了学校。

再开学的时候,随忆忙得天昏地暗,等考研成绩,准备复试,准备毕业,照毕业照,毕业典礼,散伙饭,一波一波接踵而至,等她们终于闲下来的时候,毕业生已经该离校了。

最后一顿散伙饭后,四个人走在校园的小道上,三宝忽然小声抽搐起来,三个人都有些动容。

随忆、何哥顺利考上了本专业的研究生,三宝凭着低到不能再低的成绩考上了苏教授的研究生,为此她还得意了很久,而妖女将会在几天后按计划去国外的学校报到,从此和她们三个天各一方。

随忆刚想出声安慰,谁知三宝忽然站住,对着眼前的男生宿舍楼大吼:“学弟们!你们等着!等着我出去赚了钱回来包养你们!”

随忆、妖女、何哥立刻傻眼,路边的行人也捂着嘴看过来,而眼前宿舍楼里则有人站在阳台上吹起了口哨,还有几个男生叫起来:“学姐,我们等你!早点回来哦!”

周围的人立刻爆笑出声。

离校那天,四个人拉着行李站在寝室门口,看着空荡荡的寝室,谁都不愿意离开。

记得那年的寝室,摆满了杂物。每晚我们躺在被窝里,漫无边际地聊天。记得那年校园,天很蓝,风很清澈,我们来来回回地走在校园的小道上,一遍又一遍,我们酣畅淋漓地说着笑着,最美好的时光就从我们脚下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