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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不要走,好不好

几天后,随忆、三宝、何哥站在机场大厅里送妖女。

三个人一脸依依不舍,不时转头看向机场门口,唯独妖女一脸微笑地和她们说着话。

最后,妖女拉起行李箱,“好了,我该进去了。”

随忆心里清楚,乔裕是不会来了,如果要来的话早就来了。

三宝和何哥立刻抓住妖女,“别!”

三宝支支吾吾地开口问:“不等乔妹夫……哦,不,不等乔师兄了?”

妖女面不改色,握紧手里行李箱的拉杆,“我走了,记得常联系哦。”说完笑着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机场监控室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年轻男子走过来问:“要不要拦下来?”

乔裕坐在沙发上摆摆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那张朝思暮想的脸,继续沉默,不自觉地点了支烟。

有人想上去阻拦,却被刚才那个年轻男子拦住,冲他摇摇头,然后,年轻男子坐到了乔裕旁边。

乔裕转过头,声音嘶哑,“我知道这里不许抽烟,我只抽一支,抽完就走。”

说完继续盯着屏幕,直到飞机冲入天际的时候,乔裕手中已只剩下了烟蒂,他却一口都没抽。指间的疼痛让他回神,乔裕很快起身,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对旁边的年轻男子道谢,“谢谢你了,我走了。”

年轻男子拍拍他的肩,“多年兄弟,客气什么。”

年轻男子对于乔裕的反常只字未问,而是问起了别的,“大哥的身体怎么样了?”

乔裕眉宇间的郁色愈加遮不住了,“越来越不好了,你知道,但凡他挺得住,我也不用这样。”

说完,又看了眼早已没有那道窈窕身影的监控屏幕,果决地转身离开,“你忙吧,我走了。”

虽然伊人已经离开,可脑海中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这一年的秋天来得很早,一场大雨过后气温便降了下来,秋风、落叶,席卷着整座城市。

低调严肃的办公大楼前,一辆黑色轿车缓缓滑行,停稳后萧晋下了车,紧跟其后的是低眉敛目的萧子渊,清傲尽收,看上去温和无害。

一间办公室里,几年前的中年人依旧眉开眼笑地迎接父子俩,他这次特意留心看了萧子渊几眼,温文儒雅、沉稳干练,怕是更胜几年前了。

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一声,萧家长孙的这块垫脚石他是当定了。

萧父并没有多留,只是寒暄了几句,拍着萧子渊的肩膀,微微笑着对旁边的中年男人说:“徐部,子渊这孩子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希望你多教教他,趁这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他。”

徐飞笑呵呵地点着头,萧父却忽然话锋一转,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厉色,“徐部,他,我就交给你了。”

徐飞心里一惊,“哎哟喂,您放心好了,您回去转告老爷子,他的意思我懂。”

萧父笑着点了点头,很快离开。

随忆、三宝、何哥三个人从医院走出来的时候便看到萧子渊靠在车边等人,他正在接电话,视线落在别处。

凉爽的秋日正午,明媚的阳光在他身上洒下金色的光圈,炫目得不真实。

三宝惊呼了一声,拦住随忆、何哥,一脸神秘,问:“靠在车上等美眉,什么角度最帅气?”

三宝的脑子里永远充满了奇奇怪怪的问题,随忆此刻却没了兴致,只想飞奔过去,眼神都没给三宝一个,直勾勾地盯着那个方向。

何哥被吹毛求疵的boss虐了一上午,毒舌等级空前高涨,“那得看是谁吧,换做根号250的话……你还会向往吗?”

当时何哥在学校网站上看了某吹毛求疵的boss半身照后被其容颜所欺骗,兴高采烈地报了他的研究生,见到本人后看着只到她鼻子的老头大呼上当,一怒之下便给boss起了外号“根号250”,因为他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八。

随忆点头赞同,“有道理,而且还得看靠的是什么车吧,如果是拖拉机呢?”

三宝幽怨地看着两人,气鼓鼓地不断喘着粗气。

随忆和何哥不断抖动双肩,何哥笑着揽过三宝的肩膀,边说边走,“别喘了,我们走吧,别耽误人家夫妻双双把家还了。我给你讲故事啊,你知道吗,有一种很可爱的小禽兽叫气蛤蟆,如果你戳它一下,它就会像气球一样鼓起来,眼睛通红,发出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就和你现在一样……”

萧子渊挂了电话,一转头便看到随忆就站在他身前,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欣喜,直直地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脸红,很久之后才笑着开口问:“还走吗?”

萧子渊笑着拉她入怀,在她头顶轻声回答:“不走了。”

随忆本以为萧子渊会很忙,可他却清闲到不可思议。

随忆读了研究生后,大部分时间都是医院、学校两头跑,便在医院附近的小区租了房子。萧子渊每天按时出现在她家楼下送她去上班,按时出现在医院门口接她下班。

当她某天下午提前从医院回来时,竟然看到萧子渊围着围裙在厨房挥舞锅铲,她甚至有些怀疑萧子渊是不是改到她家上班了。每当她拖着疲劳的身体从医院回家,看到萧子渊不是在做饭就是在收拾房间,她内心作为女朋友的愧疚就加重一分。

直到有一天,随忆拉住站在玄关穿鞋准备离开的萧子渊,“我这个女朋友是不是不太合格?”

萧子渊微微歪头看着她不说话,随忆犹豫了半天,终于皱着眉问出了憋在心中已久的疑问,“你是不是把工作丢了?”

萧子渊好整以暇地笑着,等随忆说完才问:“你就这么见不得我清闲?”

随忆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只是这种感觉很奇怪……”

萧子渊靠在门边认真地听完她乱七八糟的解释后说:“你不用再奇怪了,我忘了告诉你,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从明天起,我会很忙很忙。”

那天之后,萧子渊就真的如他所说,很忙很忙。

有时候随忆都准备睡觉了,他还在办公室加班或在饭桌上应酬。随忆第二天醒来,就会看到他衣衫整齐地半躺在沙发上睡得正香。

有一次随忆在楼下看到一辆黑色轿车来接萧子渊,她无意间瞄了一眼车牌才真正明白,萧子渊为什么会这么忙。

萧子渊来她这里的时间也渐渐没了规律,每次都是提前打电话来问她在不在,不在的话就会在随忆临睡前打电话过来;在的话,他就会上来坐一会儿,一般都是晚上来,坐一会儿就走。有时候是刚开完会过来,有时候是刚应酬完微醺。他似乎很累,每次都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微微笑着,话也不多,再也不见以往逗她的情形,随忆心疼之余也感觉到了淡淡的失落,他们这是渐行渐远了吗?

学医本就辛苦,再加上随忆的导师许寒阳对学生一向要求严格,随忆更是不敢有一点松懈,每天除了在医院忙,还要复习准备考试,觉得时间过得飞快,倒也没感觉到空虚。

随忆跟着许寒阳坐了一天的门诊,看完最后一个病号,跟着许寒阳帮忙的几个学生同时松了口气。

许寒阳看着几个学生,笑着大手一挥,“行了,这段时间都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周末,给你们放假!不用过来了。”

几个穿着白袍的学生明明兴奋得不得了,还装模作样地忍着笑回答:“不辛苦不辛苦。”

结果许寒阳前脚刚走,便有人哀号起来。

“这还是不是人过的日子啊,我昨天写文章写到凌晨,今天六点就起床过来了!”

“谁不是啊,我昨晚跟教授上手术台,站了整整六个小时!”

“好不容易今天早走,我们一起去吃饭吧,吃完饭去唱歌,好好放松下!”

“好好好!”

这几个人都是许寒阳这两年带的学生,有硕士有博士,年纪都差不多大,平时很能玩到一块儿去。

收拾东西时有人招呼随忆一起去,“阿忆,一起去吧!”

随忆想了想,萧子渊有好几天没过来了,她怕他今天过来自己又不在家,便笑着摇头拒绝,“我今晚有事,就不去了。”

那人一脸遗憾,“那好吧。”

随忆收拾好东西、换好衣服准备回家时,在走廊上碰到许寒阳,他正提着一个黑色袋子发愁,看到随忆突然眉头舒展。

随忆心里一颤,不会被抓去干活吧?

心里这么想着,却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打招呼:“许教授。”

许寒阳笑着点头,“还没走呢,正好,一个病人非塞给我两只野鸭子,我也吃不了,喏,你拿回去一只。”

边说边递给随忆,随忆听了一愣,没接,反而有些疑惑地看着许寒阳。

许寒阳向来是不收病人半点好处的,随忆跟着许寒阳一年多,对这点再清楚不过了。

许寒阳看随忆半天没接,也没说话,有些奇怪地看过来,一看她的神情便明白了,笑着开口解释道:“15床病人的父母送过来的,老两口家里条件不好,为了打这两只野鸭子费了不少劲儿,年纪又那么大了,我不收他们也不放心。我就收了,塞了点钱给他们,算我买的。”

随忆这才明白,却不好意思拿,“教授您带回家吃吧,或者给别的师兄师姐。”

许寒阳笑,“我一个老头子,哪儿吃得下这么多?再说了,你师兄师姐一个个跑得那么快,我去哪儿追。你这个小姑娘瘦瘦弱弱的,多吃点肉补补,不然以后上手术台手抖拿不住刀。”

老教授自嘲的话却让随忆听了心酸,老教授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医学,没结婚无子女,似乎永远都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她伸出手接过来,有些动容,“教授,您多注意身体。”

其实许寒阳一早就听院里的学生说起过随忆,但一直对不上号。后来温少卿又特意漂洋过海地打电话过来推荐她,只有简单的一句话:聪明却不精明,是可以真正沉下来学东西的人。

许寒阳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女朋友?”

温少卿轻声笑起来,竟然回了两个字:“不敢。”

随忆他不了解,可他了解温少卿,温少卿眼光极高,很少夸人,他倒真想见见这个女孩子。

复试的时候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在这个焦躁不安的年代,是个难得内心平静的女孩子,是块学医的材料。后来接触多了也渐渐了解,这个女孩子聪明漂亮又努力,跟着他坐门诊上手术辛苦是自然的,可她从不抱怨一句,对病人也极有耐心。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满意,也愿意多教教她,他手里有个升博的名额,最想留给她,只是一直没找她谈过。

许寒阳笑着点点头,“好好,快回去休息吧!”

随忆拎着野鸭子走到医院门口才想起什么,转身去了中医药大楼找三宝,在三宝那里蹭了点东西才出了医院,从医院出来又去超市买了点菜,一回家便钻进厨房开始忙活。

加了料酒飞水后,随忆又扔了点黄芪、淮山、党参、红枣进去,大火煮开后撒了点枸杞进去,转小火慢慢地炖。

随忆在一室香气里站在窗前往外看,似乎在等什么,楼下不时有车灯由远及近,可那辆熟悉的车子一直没出现。

随忆以为萧子渊今天不会过来了,便拉上窗帘打算洗澡睡觉,谁知却传来了门铃声。

她这里平时基本没人来,这个时间更不会有人来。随忆打开门,竟然看到萧子渊站在门外。

她一脸惊喜,“没看到你的车啊,怎么过来的?”

萧子渊看着随忆的笑容也跟着笑了出来,“那辆车送去保养了,司机开别的车送我过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进了门便慵懒地坐进沙发里,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支着额头,一句话也不说。

随忆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半蹲在他坐着的沙发旁,侧头看他,他的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不知道又熬了几个晚上。

萧子渊揉了揉眉心,强打起精神端起杯子喝了口,弯了眉眼,挑眉看她,“我记得你是学临床的,什么时候开始研究中药了?”

随忆展颜一笑,有些调皮,“我从三宝那里蹭来的,她的导师对这个最感兴趣,每天都让她研究这些。金盏花、甜菊叶、马鞭草、香蜂叶、橙皮再加上肉桂,我放了点蜂蜜,舒缓安神,很有效果,医院里很多西医都找苏教授开这些茶喝。”

萧子渊嘴角噙着笑,静静地看着随忆,边说边笑。

“累了?睡会儿?”随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转了话题。

萧子渊慢慢抚上随忆的脸,棱角分明的脸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染上了笑意,拉着她坐在他的腿上,轻轻拥入怀里,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阿忆,我每天最高兴的时候就是能坐在你身边,看着你笑。”

你若一笑,春暖花开。

随忆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摩着他的头顶,青葱十指穿过他乌黑浓密的头发。萧子渊埋在她的胸前重重地呼出口气,似乎极为满足。

后来医院有急诊,随忆被叫过去帮忙,等再回来的时候萧子渊已经睡着了。

随忆站在门口愣住。

一室静谧,房间里只留了壁灯,橘黄色的灯光给整间屋子笼上了一层温馨的气氛。他静静地靠坐在那里,闭着眼睛,长而浓密的睫毛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留下一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此刻看起来格外诱人,那张看了无数次的侧脸有些不真实的英挺,让她想要伸手摸一摸。

他大概真的很累,以往随忆一走近他就会醒来,可现在在他旁边看了这么久他都没醒。随忆去卧室抱了条薄被子盖在他身上,然后去了厨房,轻手轻脚地做饭。

后来随忆隐隐听到低沉嘶哑的声音,便出去看,萧子渊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打电话。

匆匆交代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窗外,面无表情,背影萧索寂寞。

随忆站在他背后,心里忽然空了一块,酸涩难忍,他肩上压着的东西太多了。名利场里的人际关系错综复杂,水那么深,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虑,他也厌烦了吧。

有人落马,有人上位。权术、算计、钩心斗角、尔虞我诈,她想想就觉得累,最难算计的是人心。

随忆心里也有不安,可她却一直记得,那个下午,他笑意盈盈地对她说过。

无论将来我变成什么样子,在你面前都是你认识的那个萧子渊。

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记得那个笑起来会要人命的少年。

随忆正神游,就看到萧子渊掏出了一支烟,很快,猩红的火星和烟雾便散开了。他吸了一口后才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有些懊恼地摁灭,然后站起来想要去开窗户,谁知一转身就看到随忆站在他身后。

随忆好像什么都没看到,笑了下走过去,声音轻快地问:“睡醒了?”

不知萧子渊是太累了还是刚睡醒,抑或是心虚,他反应极慢地点了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

随忆丝毫没提之前的事情,歪着头问:“那我们吃饭?我用野鸭汤煮了虾肉小馄饨,要不要尝尝?”

萧子渊洗了脸出来坐在饭桌前,可爱鲜嫩的小馄饨一个个卧在雪白的瓷碗里,香气四溢,上面撒了紫菜和蛋丝。萧子渊用筷子夹起来,咬开一口,清爽不腻,齿间都是清香。

他一天都没吃饭,晚上的饭局满桌子的菜,他却一点胃口都没有,现在却觉得饿了。

随忆煮了一锅,她只吃了一小碗,其他的全部都被萧子渊吃光了。

随忆看他吃得差不多了才试探着开口:“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跟我说说。”

萧子渊抬头看她,无奈地笑了下,“庸人琐事,肮脏不堪,不想让你操这个心。”

他本是清高之人,这些凡世荣华他本看不上眼,可无奈生在了这样一个家庭,又偏偏是这样一个位置。

随忆伸手去握他放在桌上的手,一脸郑重地看着萧子渊的眼睛,“可是我想知道。”

我不想躲在你身后,我想站在你身边。

萧子渊知道她的心意,坐过去抚着她的眉眼,“阿忆,你知道吗?你经历了那么多事,可你的眼睛还是干净得像山间的泉水,我不想让那些事脏了你的眼睛。”

随忆继续坚持,萧子渊沉吟了一下,“这周末部里有个围棋比赛,我带你一起去?”

随忆坐在一旁看着萧子渊落子,渐渐皱起了眉,不由得转头去看他,萧子渊一脸的漫不经心。

直到分出了胜负,坐在萧子渊对面的那人才得意地大笑出声,颇有嘲讽的意味,“枉那么多人夸萧秘书的棋艺多么精湛,这么看来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周围围了不少部里的同事,多多少少都知道简凡被萧子渊压着不服气,听了这句话皆粉饰太平地呵呵一乐。

萧子渊依旧谦恭地笑着,“谣传而已,当不得真。”

简凡的眼里夹杂着扬扬得意,看了萧子渊一眼后便去了旁边一桌观棋。

随忆一直安静地坐着,直到旁边没人了,这才扯了下萧子渊的衣袖,轻声问:“你怎么……”

萧子渊的棋艺她是知道的,就算闭着眼睛也不至于下到刚才那个地步。

萧子渊的手搭在随忆的手上,倾身在她耳边笑着说了一句什么,随忆随即领悟,紧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一旁的徐飞和陈老悠闲自在地品着茶,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

陈老忽然一笑,“萧家的这个孩子倒真是不一般,往日总听别人说起,今天真是见识到了,果真是很厉害。”

徐飞心里清楚,自然知道萧子渊的手段,脸上却是一脸不解,“陈老这话怎么说?”

陈老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某个背影,缓缓开口:“这盘棋输赢早已定了,不过是时间的问题。萧子渊能输得这么不动声色,说明早已运筹帷幄。其实一盘棋不算什么,有时间和耐心足矣,可贵的是他能看到除了棋局之外还有更大的天地在,输和赢都掌握在他手里。简家的小子在部里时间不长也不短,眼看就要爬上那个位置了,忽然有人空降过来,他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萧子渊主动示弱,不过是哄着他玩儿,简凡要是再这么下去,也就只能到这个位置了。萧家这个孩子聪慧从容,他进来部里这么久了,杀伐果决,难得又收敛得了锋芒,控制得了情绪,虚怀若谷,懂得适时地退让,当年我在他这个年纪还真没这份觉悟。”

徐飞冠冕堂皇地拍马屁,“在您面前,他还不是小巫见大巫?”

“可怕的是他还年轻啊。”陈老脸上笑容依旧,心里却开始深思。这样一个年轻人,在举手投足间,拥有了在巅峰和谷底之间回旋的韧性,拥有了知进退的智慧,最重要的是他拥有了掌握自己的能力,虽然年轻,已不容小觑。想起家里那个差不多年纪的逆子,不由得皱起眉头叹了口气。

回去的时间还早,两个人没开车,漫步在两旁种着银杏树的街道上。

深秋时节,飘落而下的银杏树叶肆无忌惮地铺满整条道路,阳光明媚,穿过枝头金黄的树叶洒在两人身上,带着金黄的诱惑。周末的上午,这个时间大概很多人还在家中的床上睡懒觉,从街头到街尾竟然只有他们两个人,难得在这座喧闹的城市中有这么静谧的一个角落。

一男一女十指相扣,悠闲地踏在满地的金黄树叶上,随忆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萧子渊难得被她笑得窘迫,停下来帮她理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好了,别笑了。”

随忆轻咳一声,努力绷起脸忍住笑意,“嗯,不笑了。”

萧子渊忽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你该毕业了,什么打算?”

随忆拉着萧子渊继续往前走,“许教授找我谈过,他那里有个直博的名额要给我,我也和医院签了,边工作边读博。”

萧子渊为报刚才的一箭之仇,转头坏笑着特意重复了一遍,“女博士?”

随忆扬着下巴反问:“你有意见吗,萧秘书?”

萧子渊低头笑起来,“不敢。”

随忆笑得开心,却听到萧子渊问她:“你什么时候搬到我那儿去?”

随忆脸一热,开始找借口,“你那里离医院有点儿远……”

萧子渊揉捏着她的手建议,“那我搬去你那儿住?”

萧子渊虽然经常去随忆那里,但每次一到时间她就开始赶人,连睡沙发这个建议都不被采纳。

随忆忽然有些心慌,她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忽然提起来她一点准备都没有。她知道男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如果她不答应,萧子渊会不会生气?

随忆正低着头左右为难的时候,感觉到牵着她的那只手在震动,一抬头就看到萧子渊笑得不可抑制,看到她一脸茫然竟然还戏谑地问了一句:“你在想什么呢?”

随忆这才明白过来他是在收刚才的利息,恼羞成怒之下转身就走,萧子渊边笑边追了上去。

微风吹过,金黄色的落叶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街道尽头。

随忆毕业后正式进了医院,转到神经外科时,竟然遇上了旧人。

那天主任在办公室里笑着把她介绍给科里的其他同事,说到一半忽然叫住从门口匆匆而过的一道身影,“陈簇!”

那个身影很快回来,站在门口探头进来问:“老师,什么事?”

主任笑呵呵地指着随忆,“这是咱们科新来的小姑娘随忆,咱们科一向阳盛阴衰,我特意抢回来的,你以后多照顾点。”

说完又和颜悦色地对随忆介绍,“这是我学生,你跟着他们叫大师兄就行。这小子手艺不错,你跟着他多看多学。”

随忆笑着点点头。

陈簇冲随忆点头笑了下,又匆匆离开了。

随忆这才看清楚门口的人,下一秒却愣住。

这不是那个谁吗,三宝念念不忘的那个?陈醋?人参?人参(生)和醋(何处)不相逢?她要不要马上通知三宝?

随忆在科里转了几天之后,对这个大师兄由衷地佩服,思路清晰,专业知识过硬,为人也谦逊好学,很有医者之风。

只是不知道三宝那货能不能镇得住。

萧子渊要去邻省出差,随忆特意看了天气预报提醒他带着厚点的衣服,以免感冒。谁知萧子渊没什么事儿,倒是她,这天一起床就感觉到嗓子不舒服,浑身又酸又疼。

想起晚上还有夜班,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晚上随忆值夜班的时候,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的,靠着职业敏感性知道应该是发烧了,便找了两片药吞了下去。

终于熬到第二天一早交接班,她裹紧外套从医院走出来,回到家便一头扎进被子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安稳,梦里都是抢救的场景,各种医疗器械乱成一团,各种药品的名字在她脑子里一圈一圈地盘旋。

忽然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随家的日子,所有人看她的时候都带着不屑和嘲讽,随景尧站在旁边一脸歉疚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紧接着,便看到年轻时候的母亲一脸悲凉地笑着,“随景尧,我再也不欠你们随家什么了。”

随景尧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他抬抬手想要挽留随母,最后却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随忆很快跟上去,拉住母亲的手,“妈妈,我跟你走。”

可她忽然摔倒了,没有牵到母亲的手,等她好不容易爬起来,周围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忽然额上有了温暖干燥的触觉,她一下子惊醒。

急促的呼吸后,随忆慢慢睁开眼睛,眼前萧子渊的笑颜清晰可见,可他在下一秒又皱起了眉,“发烧了?”

随忆在萧子渊的帮扶下昏昏沉沉地坐起来,盯着他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本能地伸出双手想让他抱,“你回来了?”

萧子渊站在床边弯着腰,看着随忆难得孩子气的举动有些好笑,却只是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清亮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宠溺,低声诱哄着,“我刚从外面回来,风沙太大,浑身都是尘土,一会儿换了衣服抱你啊。”

随忆不依,使劲拉着他坐下,钻进了他的怀里。

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觉得身心疲惫。

萧子渊对于随忆的主动有些受宠若惊,抚摸着她的头发问:“你这是怎么了?”

说完又抬手去摸她的额头,滚烫,心里一疼,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催促道:“快起来,带你去看医生。”

随忆趴在他怀里,耳边是他平静有力的心跳声,鼻间萦绕着他清冽的气息,这一切才是她想要的,只有他才能驱散她心里的难过和不安。

随忆攥着萧子渊的衬衣,像是怕他不相信一样孩子气地强调道:“我就是医生。”

萧子渊把她揽在怀里笑起来,“是,随医生,可你有没有听过医者不自医呢?”

随忆蔫了,她现在不想去医院,至少今天不愿意再去了。

“我吃过药了,睡一会儿就好了。”

萧子渊拗不过她,“那你先睡着,我去洗澡换衣服?”

随忆立刻收紧手臂,猛地摇头,“不要。”

萧子渊察觉到她的不对劲,立刻紧张起来,“阿忆,你怎么了?”

随忆垂下眼帘,半晌才抬起头看着他,声音中带着不易觉察的哀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萧子渊一怔。

最近南方有个职位空了出来,那个职位举足轻重,几个派别争得厉害,而萧子渊志在必得。在那个位置上干几年再调回来,到时候可以比别人少奋斗至少五到十年。这也是为什么那个位置向来是必争之位。

萧子渊知道,肯定是最近他打电话时的只言片语,让随忆意识到了什么,她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他本来打算等调令下来以后再跟随忆说,虽然他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但等他回来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可是,这些似乎并不是她想要的?

他沉默了。

他们这一路走来,之前他说要出国,他告诉她等他回来,他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她笑着看他走,笑着等他回来,知道他肩上的责任,没开口挽留。现在他又说要去南方,本以为她还是会笑着接受,没想到……

她贴心懂事,知道他身上背负着萧家长辈的期望,她骨子里也是骄傲的人,如果不是受不了了,定不会开口哀求。

她不想要金钱,看不上名利,就如林辰说的,她想要的只是萧子渊,和其他一切都无关。这些他早就清楚,是他太忙而忽略了吗?他怎么能以为她会再次笑着看他走?

萧子渊心里一紧,沉吟片刻,“好。”

低沉的声音缓慢而坚定。

其实随忆在开口以后就后悔了,她不该这么任性让他为难,她该大大方方地让他走。可她一想起萧子渊要离她那么远就烦躁不安,抓心挠肝,怎么都平静不下来,哪里还是那个淡定的随忆?

谁知他竟然真的应下来。转念一想,或许他是看着她病了才答应哄她的,这么一想便释然了。

后来萧子渊抱着随忆躺下,她窝在他怀里,他的手缠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头顶,谁都没有再说话。

随忆难得那么依恋他,紧紧地贴在他怀里,渐渐又睡了过去。

等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体轻了不少,身边也已经空了。

大概天也黑了,屋内没开灯,一片昏暗。再往前面一看,就看到萧子渊背对着她坐在床尾,正对着电脑看着什么,白色的灯光把他照亮。

他的背影挺拔温暖,大概是怕她醒来看不到他,所以才会在这里办公吧。

她也不知在想什么,就伸出脚去踢了他一下。

萧子渊以为她是睡觉不老实,也没回头,只是把手伸到身后握住她的脚塞进被子里。

她的脚有点凉,萧子渊便没松手,握在手里给她暖着。

他那样一个人,在外面从来都是被捧着的,现在却在用手给她焐脚,竟然没有丝毫的嫌弃。

随忆鼻子一酸,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又踢了一脚。

轻笑声很快响起,萧子渊依旧没回头,只是再次把手伸到身后握住她的脚,声音里都带着笑意,“马上就好了啊。”

他就坐在她面前,忙着工作还不忘哄她,他的手温暖干燥,毫无嫌隙地握着她的脚,暖流从脚底一直流到心底。

随忆把脚缩回来,到床边穿鞋的时候才发现脚背上画着一只小海豚。

靠在小脚趾的位置,脚上最软的地方,简单干净的黑色线条,细细勾勒着一只小海豚。

她勾着唇笑起来。

这几天她一直在看个无聊的泡沫剧,萧子渊在电脑前忙的时候,她就在旁边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他偶尔也会瞄两眼。

那部剧里说,海豚是爱情的守护神,男生送女生海豚代表他会好好守护她,寸步不离。

虽然知道这是编剧编出来哄人的,可她还是很开心。晚上洗澡的时候特意在那个地方贴了防水创可贴,高兴了好几天。

高兴了几天之后,随忆看新闻的时候被震住。

之前她一直以为南方那个沿海城市的位置必定是萧子渊的,所以特别关注。谁知新闻里提到那个职位时说出的却是另外一个人的名字,而紧跟在那个名字后面的萧子渊竟然去了离这里最近的一个山区县城里做什么书记,之前比较热门的几个人选都没有得到那个职位。

随忆扭头去看坐在旁边看报纸的某人,他似乎没有丝毫失意,随忆不解地碰碰他,“这是什么情况?”

萧子渊瞄了眼电视屏幕,“本来是争得厉害,可我忽然收了手,他们以为有问题,都不敢贸然再争,所以就让闲杂人等得了便宜。”

随忆有些着急,她知道每一次洗牌对一个政客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收手?”

萧子渊一脸无辜地看向随忆,被问得有些委屈,“不是你让我别走的吗?这是我能力范围内可以选择的最近的地方了。”

随忆愣住,那个时候她病了,颇有恃宠而骄的意味,没想到他……去那座县城,虽然离得近了,却意味着更多的艰辛。

“你……”

萧子渊极快地接口,认真而郑重,“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随忆极快地抽气,压下眼底的热意。

连她自己都没有当真的一句话,他竟然真的当真了。

调令下来的第二天,萧子渊正在随忆家里吃午饭,就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被叫了回去。

进了家门,萧奶奶指指不远处的人,小声叮嘱了一句:“不要怕啊,你爷爷说什么都别顶嘴,实在扛不住了就叫我。”

萧子渊觉得自己的奶奶真是最可爱的人,便笑着点点头。他此刻倒也不怕,甚至有些轻松自在,就像私下里做了坏事的小孩子,终于被大人发现,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去认错了。

萧老爷子背对着他,站在树下一言不发。

萧子渊安静地站在他身后陪着。

良久后,萧老爷子终于开口,却也平静,“你知不知道那个位置意味着什么?”

虽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可样子总还是要装一装,“知道。”

简单的两个字就把萧老爷子的怒火给勾了起来,他转过身瞪着萧子渊,一双眼睛气得冒火,“你知道还让给别人!抢不到也认了,可已经到手了你竟然主动放弃!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我记得上次就在这里,你跟我保证下不为例的!”

是啊,上次的年夜饭他缺席,回来时做了保证,下不为例。

萧子渊沉默地听着,等着,直到老爷子的呼吸终于平复、看上去没那么激动时,才缓缓开口:“爷爷,那个位置看上去风光无限,前途无限,可真的就那么好坐吗?南边那是薄家的地方,薄家最懂得权衡利弊了,表面上不会有什么,可真的会为了我一个,得罪那么多家吗?再说了,我资历尚浅,也需要沉淀一下,避避锋芒。

“现在我依旧可以和您保证,殊途同归。虽然我没按照当初设定的计划来走,但结果一定会是您要的那样。我相信我很优秀,但并不一定一直要去最好的地方。优秀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选择,当我可以做选择时,我会选择我想要的。我这么选择,是因为随忆在这里。”

萧子渊自信满满地在萧老爷子面前第一次提起那个女孩的名字,名正言顺,字字铿锵。

萧老爷子不由得看着萧子渊发愣,短短的几句话,有理有据,从容淡定,连自己瞪着他的时候,他都可以做到泰然自若地对视,不慌不忙地继续。

或许这个孩子早已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长大,看得清形势,分得清轻重,知进退,混沌复杂的局势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争或不争都是一样的。千锤百炼之后他已经强大到无所畏惧,再也不需要自己为他点灯指路了。

萧子渊走后,萧爷爷坐在书房里沉思良久,缓缓吐出那个名字:“随……忆?”

可能萧子渊自己都没发现,他在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是亮的。

萧奶奶推门进来正好听到,“什么?”

萧爷爷叹了口气,像个普通的祖父一样,“子渊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你去看看吧,回来跟我说说。”

几天之后,萧子渊便走马上任了。随忆在医院餐厅吃午饭的时候,在电视上看到了一段极短的报道。

一名记者拦住正匆匆走过的萧子渊问:“萧书记,有不少人说,这次变动您其实是明升暗降,您自己怎么看呢?”

镜头里的萧子渊一身西装笔挺妥帖,器宇轩昂地走在几个助手前面,听到这句话后停了下来,对着镜头微微一笑,瞬间神采飞扬,“我只想说,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说完之后,留下错愕的女记者离开了。

随忆盯着电视屏幕慢慢笑出来,小声地重复了一遍:“桃花依旧……笑春风?”

坐在旁边的陈簇没听清,问了一句:“什么风?脑癫疯?这个有点麻烦……”

随忆一愣,大师兄真的是中毒已深了。

陈簇说了半天之后又问:“你下午不是休息吗?”

随忆点头,“我等个人,马上就走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三宝一蹦一跳地过来了,随忆扬扬下巴,“人来了。”

陈簇顺着随忆的视线看过去,然后一脸惊悚地转过头,端起餐盘站起来就要走,“随忆,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低着头绕远从另一个门走了。

随意看看那个似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又看了看离她越来越近笑哈哈的脸庞,勾唇一笑,是不是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随忆和三宝边说边笑着从医院走出来,不远处的车内坐着萧奶奶和萧母,两个人从半降的车窗看出去。

萧奶奶点点头,“五官沉静,不错。”

“我接触过几次,人也很不错。”萧母建议,“要不叫过来您再看看?”

萧奶奶摇头,催促司机开车回去,“不用了。”

她一辈子阅人无数,什么样的人她一眼就可以看个七八分,哪里还需要再接触?

没过几天,随忆在医院里碰到了来检查身体的萧母,萧母递给她一个信封。

随忆迟疑了下接过来,“这是什么?”

萧母笑起来,“打开看看。”

牛皮纸的信封,打开是淡黄色的竖排红格信纸,遒劲中带着柔美的毛笔字,除了开头的寒暄,便谈到了萧子渊。最后一句写着,他一向凉薄自持,却唯独对你情深不忘。希望你能等一等他,子渊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落款处“舒吟”两个字清润端方,流露出一种儒雅之气,她算是明白萧子渊为什么会这么优秀了。

萧母看见随忆发愣,便开口解释道:“舒吟是子渊祖母出嫁前的闺名,她特意让我带给你的,她没见过你,只听我和子渊谈起过,便让我带封信给你。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随忆送走了萧母后,摸着信纸上的几个字出神。

他一向凉薄自持,却唯独对你情深不忘。

随忆想起萧子渊走了好久,她是不是应该去看看他?

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预兆地来临了,初雪过去没几天,萧子渊正在办公,有人跑过来,“萧书记,市里有家医院到咱们这儿义务诊疗,您去看看吧。”

萧子渊一笑,“这是好事儿啊,走,去看看。”

远远地就看到人群围着几张桌子,桌子上摆满了医疗器材,十几个穿着白袍的医生在给老人小孩检查身体。

萧子渊扫了一眼后顿住,又重新看过去。

一位女医生正在给小孩子打预防针,虽然她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但萧子渊还是认出来了,那是随忆。

这个时候萧子渊看到她,只觉得欢喜。

寒冬腊月,这里温度极低。随忆不时把冻僵的手放在嘴边轻呵两口气,跺跺脚,不抱怨不撒娇,很快又笑靥如花地给孩子们检查。

不经意间一抬头,看到萧子渊正对着她笑,她也跟着弯了眉眼。

那一刻,萧子渊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感动,当真是明媚如花。

傍晚,随忆跟着萧子渊去参观他住的地方。

房子不大,装潢也是最简单的,胜在干净整洁,有一种他身上的气质,她没想到萧子渊这样的人还会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随忆在房间里转着,看到萧子渊的视线一直黏在她身上,有些调皮地问:“没想到我会来吧?”

虽然已经过去半天,可萧子渊还是觉得这不是真的,“想过,没敢说。”

昨晚两个人打电话的时候,随忆突然问起萧子渊今天会不会很忙,当时萧子渊的第一反应是她要来看他,可等了半天她却没了下文,他便以为自己想多了。其实这里条件有点艰苦,气温又比市里低了很多,有一段路还不通车,只能走路。虽然想她,但又心疼她也不愿意让她来,所以一直没提,谁知她竟然真的跑来了。

随忆疑惑,“为什么?”

萧子渊老老实实地承认,“怕你拒绝我。”

随忆一恼,捶了萧子渊一拳,“哪儿有!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萧子渊一脸坏笑地抓住粉拳,说得暧昧,“就是上次啊……”

就在随忆咬着唇马上就要恼了的时候,萧子渊顺势把她拉进怀里,什么也不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随忆靠在他怀里也不想离开,犹豫了一下,“要不,我今晚不回去了。”

谁知萧子渊的声音同时响起,表达了同样的意思,“要不,你今晚别回去了。”

随忆的脸一下子热了,随忆啊随忆,你就不能矜持点等两分钟?

又引来萧子渊低沉的闷笑声。

随忆干脆直接装死。

萧子渊住的地方只有一张床,那晚,萧子渊抱着她睡,什么也没做。

夜深人静,两个人静静地躺着,萧子渊从身后抱着她。

“有的时候真的就想留在这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尔虞我诈,简简单单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萧子渊知道她没有睡着便开了口。

随忆忽然开始心疼他,转过身搂住他的腰,把头埋在他颈间。

他是萧家的长子长孙,怕是从小就担负着责任,虽然他一路走来顺风顺水,但其中必是付出了非比寻常的努力。他表面上风轻云淡,其实怕是早就厌倦了这一切,可是,却没有办法摆脱。

随忆把手指插入他的指缝里,十指相扣,在万籁俱寂的夜里缓缓开口:“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有。人生如茶,初时争相上浮,释放精华,最后折戟沉沙,尽落杯底,一生需得经过沉浮方显精彩,怎么能一开始就落到杯底呢?”

萧子渊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勾起嘴角,紧了紧手臂,“我真是捡到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