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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也因此,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雷仁的要求。不但要比,还要按照最经典,最原始的方法来比!要的就是这份不服输的尽头!
  三下五除二间,我和雷仁“针尖对麦芒”,算是彻底杠上了。
  当下里,两个人如决斗般写了字据,按下手印,雷仁脸含奸笑,而我隐忍不发。
  一场大仗的阴霾,已然滚滚而来。

第六十五章 :刀走心
  和雷仁的“斗心谱”,与上一回我和赵水荷的比斗完全不同。
  这一次的更加正规,也更具有火药味。
  两边签字画押之后,赵水荷做为“证人”的代表,跑到后厨提了两把菜刀出来,让我俩检验无误之后,她又在每个刀上各置了一百克猪油。
  随后,她和赵宏一左一右,给我和雷仁各自点燃了一颗“石油白蜡”,说话就要把我二人的眼睛用布蒙住。
  在蒙住眼睛之前,我们有最后一次机会确定猪油和蜡烛的位置。
  我拧着眉毛,看着这把菜刀和刀上的猪油。
  刀是好刀,一眼便看出是“阴江十八子”出的“文武刀”,刀刃略有弧度,刀身平整,刀体为不锈钢材质,是现代工艺生产的刀具。
  油也是好油,是猪后股上的“白切大油”,这种油四四方方,油脂深厚,受热均匀,燃烧起来不易起焦。
  我看着那刀和刀上的正方形猪油块,心中呵呵一笑,已然有了盘算。
  我知道,不锈钢刀刀体轻薄,也因此,刀身的导热性能更胜传统铁刀,所以猪油化的更快,石蜡烛火最大的特点是接近于“文火”,有一种小而持续的热度。一般烛火烤刀,刀的“热源区”在三厘米左右,在考虑到屋内风向和可能的气流扰动……
  综合计算之后,我心中已经有谱了。
  心里有了谱,也就等于有了谋算和底气,这样一来,我自然也不在害怕什么。
  故而旋即,我冲赵水荷微微一笑后,就开口说道:“水荷,给我上眼罩吧。”
  赵水荷看着我胸有成竹的样子,有点吃惊的问我道:“这么短时间,你有把握么?”
  我点头,看了一眼雷仁,便对着赵水荷“指桑骂槐”道:“我要是没把握,那别人就更没把握。”
  听了我的话,雷仁到并不生气,他只手端刀,缕着胡子说道:“‘茂里仔’,指桑骂槐,非君子所为。”
  我呵呵一笑,算是回应。
  和“夫子庙”的庖丁谈君子?他配么?我读过《中庸》,他知道什么?
  孔圣人早说过了,君子的最大原则就是“素位而行”!说简单点,就是遇见小人就要比小人还坏!遇见狠人就要比狠人还狠!
  故而,我回敬道:“素位而行,不变初衷,那才是君子!”
  语罢,我歪头一笑后,也不在搭理他,又一次对赵水荷示意之后,赵水荷便把三层厚重的细麻布紧紧的缠在我眼睛上。
  顿时,天地间一片昏暗,混沌里只存我心!
  刀火一心,就此开始!
  黑暗中,我的脑子配合嗅觉和听觉在飞快的计算着。
  传闻中,发明“刀火一心”的并不是个厨子,而是明朝时震古烁今的“先儒心圣”王守仁。他发明这套“比斗”的方式,是为了启发自己的军厨和学生,要学会临危不惧,要学会格心格物。
  由此可见,“刀火一心”其实是“斗心谱”中比较全面的考量之一了,虽然明面上它只考火功,可实际上还兼有对刀功和心里素质的考量。
  圣人留下的一个赌斗,就有这么多的引申和学问么?当然有,不光有,而且学问很大。
  从技术上讲,刀拿的不稳,上边的猪油乱走,必死无疑,从哲学上说,心如果不净,便不能准确的计算时辰,也必死无疑。
  刀在油下,火存心间,刀火一心,不动如山。
  这就是“厨道”用火的最高境界呀!
  总之,在这套刀火一心中,与其说我和雷仁是在斗刀火,不如说是在斗心,在这一套刀火一心中,更有天地方寸,也有阴阳五行。
  在这片阴阳五行和天地化境的黑暗中,我心沉而稳,气定而闲。
  猛然间,我静若秋水之心泛起了一丝波澜。那波澜如涟漪般缓缓飘荡,渐渐散开,随着清油的烟香和呼吸的声音在我头脑中渐渐成型,居然变化成了我手中阴江刀的模样。
  我手里的刀,和心中的刀相互重合在了一起。
  一切,以了然于心。
  在内心里,我知道这刀尖上炼的是油,同时也是我的心。而以心推数,以易推说,当有一衍!
  马上,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随后,我排除了一切的干扰,只用“心眼”静静的盯着那把菜刀的刀身,默默的数出我心中早已计算好的数字。
  “一,二,三……”
  当我数到“四十九”的时候,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然后将手中的刀抽离蜡火,把心里的刀移开心烛。
  两刀虚影,顿时消失。天地之间的寂静也消失全无,取而代之的是围观众人那粗细不一的呼吸声和赵水荷嗑瓜子喝茶水的呼噜声。
  这小丫头,看来看的挺嗨。
  随后,我并没有立刻拿开眼布看刀,而是在等,我在等刀冷却下来,等猪油重新凝固变白。
  因为只有那样,我手中的刀才不会因为我的抖动而肆意改变猪油的形状,更不会让猪油在外力的作用下飘散出来。
  大概十几秒后,我心头的余烬以灭,便也跟着感觉,将自己眼罩子上的布拉扯下来,和众人一起看着那手里沾满猪油的菜刀。
  那刀上猪油的面积,和我心中所想几乎不差丝毫!
  整把刀的一侧面,都被白色的猪油均匀的覆盖住了。油迹在刀口的边缘形成细腻的“薄膜”,因为薄膜的束缚,并没有一滴油漏在刀背和刀外。
  也就是说,整把刀一侧,100%涂满了油迹。
  我知道,我赢了。
  即使雷仁在比斗上也达到了我的地步,那他最多和我战成平手。在往后,我“情理”上还是占据优势,他还得夹着尾巴给我滚蛋!
  就在我得意间,赵宏凑过来推了推我道:“你咋做到的呀!时间一秒不差,你要是在晚一秒把刀从蜡烛上拿开,那猪油就全流出来了。”
  我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道:“六年的控火功夫,我不是白炼的。再说,不能给夫子庙和老班长丢人不是!”
  赵宏什么都没说,只佩服的冲我伸了伸大拇指。
  而我,则微笑着回过头去,看着那还在蒙着眼,继续烤刀油的雷仁。
  原本不看还好,可谁知道这一看之下,当时就把我看傻了,自以为必胜的信心,也陡然消失全无。
  因为此时,这蒙着眼的雷仁……居然在跳舞?!

第六十六章 :阴沉计
  雷仁眼罩麻布,依旧在“烤刀”,不过他烤刀的方式,堪称诡异绝伦,我以前没见过,而且闻所未闻。
  此刻的雷仁,似乎在跳舞一般,把手里的刀于火上左右摇晃着,幅度挺大,而且似乎在转圈。
  我不明白的是,他刀手摇晃也便算了,屁股为啥也跟着摆动呢?好像是在跳“恰恰”舞一般滑稽。
  可看着他滑稽的样子,我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因为他手里的刀虽然在左右摇摆,但是那块刀上的猪油,却丝毫没有掉落的意思,四平八稳中,显然是有一股巧劲从雷仁的手腕子上发出来,在左右着这块猪油的移动方向。
  看着他的动作,我恍然明白,他是在使用“颠锅”的技巧,“以刀为锅”,对猪油块进行“运动加热”。
  颠锅,也是厨子最基本的技能之一,按照五脏庙里的划分,这算是“火功手技”的一种。颠锅是南方的叫法,京津河北地区,多称这种技术为“颠勺”或“炒勺”,江南那边好像叫“占火”。
  我们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一个厨子掂一口锅,掂着掂着便冒起了火,喷油爆炒间,显得特别带劲,这便是这“颠锅”技巧中一种极致的表现形式。
  用颠锅法加热食才,可以让热源不局限于一点,一线之间,也就是所谓的“运动加热”法。这样做出来的菜,受热均匀,更能缩短烹饪时间。
  最可怕的是,这雷仁居然能做到以刀为锅,以蜡为火,以油为肉,堪称一绝呀!
  和他比起来,我是“以心为火”,他是“以技热油”,我以“不动应万变”,他以“巧力化千钧”,似乎是旗鼓相当的。
  可在半斤八两间,我心知肚明,这雷仁不愧是五岭庙的方丈,一套颠勺配合他朝天手的巧劲,使用的出神入化,如若只论技艺,他宝刀不老,已然有胜过我的意味。
  这老东西心术不正,但是在厨艺上的功力……却深厚的可怕。
  只是可惜呀,我们比拼的不是“功”而是“火”。如若不然,我看见这雷仁如龙似蛇的运动方式,可真的要被镇住了,更要对这场比试的结果打一个大大的问号。
  此时,就见雷仁双手卷动,让那菜刀上的猪油块不断的划来划去。正方形的白色油块,随着他的晃动,就仿佛一把刷刀的刷子般把猪油涂抹的均匀细腻。
  每当那油块即将接近刀锋的边缘时,雷仁又会使用他手腕上“覃氏朝天手”的力量,一下子把油块挑回来。
  全过程,真的和耍杂技的一样,有惊无险,煞是好看呀!
  随着油快的越来越小,我发现,他居然也把整个刀涂抹上了薄薄的油层,居然真的和我一样,把整个刀面一侧都百分之百的沾染了油浸。
  这样以来,他就算是和我打平手了。
  在之后,雷仁把刀从烛火上拿开。
  我原本以为他会和我一样,静置菜刀,等猪油冷却下来,可是……我错了。
  我不但错了……而且输了!
  就在这时候,雷仁又耍出了他拿手的“覃氏朝天手”,猛然把刀一扔!将刀平稳的甩向了立着烛台的桌面!
  刀是纯钢的,桌面是压缩版的,两硬相碰!
  但是我发誓,就在雷仁的刀落在桌子上的一瞬间,我几乎没有听见任何金属碰撞所应该发出的响动。
  这也就意味着,他朝天手的巧劲,计算的十分精妙,精妙到没有一分多余的力量来发出过分的响动,更遑论把刀上的猪油震落下来。
  起初,我并不明白他摔这刀一下是什么意思。
  可随后……我恍然大悟!
  恍然大悟之余,我绝望的意识到:这货,太狡猾了。
  原来,借助着雷仁扔刀的惯性,我赫然看见那刀背上原本还成固体的那一块正方形猪油,瞬间移动到了刀柄的部位,而且随着刀的停止而停止,进而凝固变白,居然也没有一滴猪油落在刀柄以外。
  他雷仁扔刀的做法,不光把刀身一侧都涂抹了猪油,而且在刀柄上也沾染上了一片猪油。
  我的刀柄是一直握住在手里的,根本就不可能沾染上一星半点的猪油……
  马上,我明白他的意思了。
  雷仁一刀掷出后,大笑着摘下眼罩,指着自己那连刀柄都涂抹满猪油的刀,冲我道:“后生仔!刀柄可是也算菜刀一侧的。纵然你夫子庙控火的手艺天下无敌,又怎么能敌得过我五脏庙朝天手的游龙之巧呢!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