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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节


那人走走停停,在一根路灯杆下面站住,抬头盯着杆顶的灯泡,不知道在看什么。郝运心里疑惑,这灯泡有什么可看的,正在这时,看到那人从腰间抽出某种东西,对准那杆顶的灯泡。
啪!响起一声枪响,灯泡应声而碎,光也灭了。
郝运吓得缩头,原来那人拿的是手枪!他更加害怕,心想没跑了,这肯定是个劫匪,搞不好还是大盗。敢半夜在大街上用枪打灯泡的人能是好东西吗?郝运不敢动地方,看到那人又溜达到下一盏路灯前,照例抬头开枪打碎第二盏。
就这样,那人走走停停,路灯是打坏一盏接一盏,途中还换了个弹夹,转眼就来到十字路口。郝运希望这人最好能拐弯,走远就好了,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那人径直朝前走去,继续打灯泡。郝运十分焦急,没有地方躲啊,怎么办?正在这时,听到身后的门内有脚步声,他是靠在门上的,连忙离开木门。
门开了道细缝,中间还连着铁链。有个人站在门内朝外看,见郝运站在门口,这人连忙警觉地问:“干什么的?”
“我、我是从这里路过,”郝运回答,“前面有个人,拿着枪打路灯,我害怕啊!”
这人刚要问,啪,又传来一声枪响,这人抽身走向前面,郝运看到他来到窗前,隔着玻璃往外看,而那个拿枪打灯泡的家伙仍然在持枪晃荡,走不多久就又抬手一枪,打碎灯泡。屋里这人又来到门口,稀里哗啦打开铁链开了门,低声说:“快进来!”郝运感激得不行,连忙进屋,这人又将门关上插好,再锁好铁链。
郝运看到这人大约五十来岁,穿着白色的长袖短褂,灰裤子,脚上是黑布鞋。他把郝运让到刚才朝外张望的那个屋里坐下。屋中摆了张床,旁边桌上放着一盏电石灯,这人把灯拧灭,也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外面。那人边走边开枪,慢慢地,凡是他经过的地方路灯全灭,街道一片漆黑。当这人走到离窗子最近的路灯下时,在他还没把灯打灭之前,郝运看清这人居然穿着类似警察或军队的制服,大概是青灰色,还有大檐帽,身上斜系黑色的武装皮带,腰间有枪套,脚穿高腰大皮靴,还挺威风。
“是警察吗?”郝运忍不住低声问,但又觉得不太像,因为之前在鞍山火车站看到的警察是黑色制服,颜色差距太大。
这人说:“不是警察,应该是政府部门的警卫。”
郝运又问:“政府部门的警卫大晚上的怎么干这事?”
“我也奇怪呢,”这人回答,“就算他是奉天省咨议局的警卫,也没这么大胆子,晚上敢在奉天城四平街撒野,把张大帅当草扎的吗?”郝运知道这个“张大帅”就是指张作霖。
没多久,这警卫打扮的人可能是打累了,或者没有子弹,就顺原路返回,仍然溜溜达达地走远。这人才算松口气:“走啦,你家在哪儿啊?”
“我是从鞍山台安县农村来的,要去胡魁章笔庄,”郝运说,“刚下火车就赶到四平街来,可估计这个时候笔庄也关门了,我正在发愁呢!”
这人非常惊讶:“你从台安县农村到奉天,大老远就为了买一支胡魁章的毛笔?”郝运连忙说不是,是来找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你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人问。
第266章 钟楼
郝运心想,为什么打听这么详细,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大半夜在街上溜达,也怀疑是小偷?就说:“哦,是台安县一个笔庄的老板引见我来找他,想做份工,赚点儿钱糊口。”
这人问:“台安的笔庄老板,叫什么名字?”
郝运看到这人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就笑着问:“姓陈,叫陈安邦,您打听这些干什么?”
这人没再回答,却又掏出钥匙打开铁链,抽出门栓:“你先出去,在门外抬头看看。”郝运没明白什么意思,难道是赶自己走?那也不用绕弯子吧,直接说不就行了。也许是怕自己赖在他家里?于是就迈步出了门,但这人仍然站在门口,并没有关门的意思,就这么盯着自己。郝运只好抬起头,看到房门上方挂着个大横牌匾,虽然是夜间,但牌匾是白地黑字,所以还是能看清,上写着五个大字:胡魁章笔庄。
不光门上,连旁边窗户也立着一块不小的竖匾,悬在半空,也是这五个字。
“啊?”郝运又惊又喜。
这人笑着招手,郝运连忙又进屋,这人照样锁好门,带郝运来到旁边屋坐下,从桌上的瓷壶中倒了杯水。郝运早就渴得不行,仰头就喝光,这人连倒三杯,郝运全干了,到后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渴。这人干脆从里屋找出一只大碗,倒了大半碗,郝运咕嘟咕嘟喝掉,这才好些。
“老陈让你来找我?”这人问。
郝运就把在台安县和陈安邦的结识说了,同时也说出自己的真名。这人笑起来:“我叫刘森,是笔庄的二柜。”交谈中得知,所谓的“二柜”就是店铺的二把手,郝运估计,应该相当于现在的公司副总,或者商店的店长,如果一把手是老板,那二把手就是店长了,老板不在的时候,负责主持日常全面工作。
刘森听说郝运是从奉天去台安农村时遇到劫匪,不但被扒光还打失了忆,深表同情。他也找出几份报纸让郝运来读,郝运有些想笑,看来这是检验文化水平最简单的方法了。于是拿起来,还是那个路子,专门挑各种新闻的大标题来读。内文的字一个是太小,另一个是完全没标点符号,读着很吃力。但刘森哪里知道郝运的小心思,看到他念得这么流畅,就信了。郝运再顺口拽几句英文,刘森听得一愣一愣,赞叹之余问:“您会不会写点儿文章?”
“什么样的文章?”郝运问。
刘森说:“评论时事的,比如时局、战局、政局等等。”
这可把郝运给问住了,一是从没写过,二是以前在大学上历史课的时候,知道民国时期很多军阀最恨报纸,尤其那种经常抨击时局、批评政府和军阀所施政策的文章,没事儿就进报馆抓人,有时候搞不好还得进监狱甚至掉脑袋。于是他连连摇头:“这个太危险了,做不来。”
“也难怪,徐世昌刚刚上台,政局不稳,在报纸上写文章,确实是风险不小。”刘森笑着,“现在这年头,要是个识文断字的,那是很不容易。既然您懂洋文,恐怕不是随便在哪家私塾念的几年书,很有可能念过大学,甚至出国留过洋。但您现在什么都记不起来,只知道家在奉天。其实也很简单,我帮您找报馆的朋友登个征寻启示,不就都解决了吗?”
“啊,不用……”郝运刚说完,就觉得这么说不合适,哪有失忆者不希望找到家人的?
果然,刘森问:“怎么,难道郝先生不想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
郝运说:“不是不是,只是不想麻烦刘先生。”
“哪里哪里!”刘森笑着说,“那《盛京日报》的主笔我也认识,都是举手之劳。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就亲自带您过去。对了,您吃饭没有?”郝运摇摇头,说不饿。刘森就把郝运安排在这间屋睡下,明早再说。
第二天早晨郝运被几声钟响吵醒,看到桌上的德国座钟显示为六点整。这时刘森穿着长袍,笑着走到门口,郝运也连忙起床。洗脸的时候,郝运看到了这胡魁章笔庄的内堂,也就是店铺。两趟柜台呈直尺型分布,墙上有很多名人提字,最大的是正中央的横匾“胡魁章笔庄”五个大字,左侧下角的落款写着“李东园”。柜台里放的笔并不多,后面墙壁上也完全没有,郝运心想,这胡魁章笔庄的现货怎么比台安县那个陈安邦陈老板家的笔庄还少,这怎么做生意?
两人出了屋,这时郝运才算看到奉天四平街白天的景象。街道两旁全都是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基本每家店都有横匾和竖匾,其中竖匾是安在店铺墙外两侧的,以利两旁的行人看得清楚。这些竖匾有大有小,有高有底,多数都是白底黑字,估计是为了醒目,极少有彩色的。郝运扫了几眼,见有马家烧卖、万隆泉烧锅、吉顺丝房、内金生鞋店、天益堂药铺、李连贵熏肉大饼、亨得利钟表店、中和福茶庄和谦祥恒等。这里不少名字都是郝运非常熟悉的,没想到全都集中在这里,感觉就像见到老朋友。
同时,街边还有很多早点摊,都是卖烧饼、油条、包子粥和豆腐脑等。还有几种小吃郝运没见过,估计是那个年代才有的,后来已经被淘汰或者失传。两人在斜对面一家早点摊坐好,刘森帮郝运要了两根油条和一碗豆腐脑,他自己吃包子和粥。坐在长条桌前,郝运看到远处约四五百米的地方有个两层带孔门的门楼,就问刘森那是什么。
刘森大笑:“你这失忆症还真严重,连奉天的鼓楼都不认识了?今天早上你没听到钟声吗,还记不记得那是从哪发出来的?”
“是……钟楼吧?”郝运知道沈阳有钟楼和鼓楼,但从来没见过长什么样,只是坐公交车的时候到中街附近还有“中街鼓楼”这一站。
刘森点了点头:“看来你的病情不算太重,还知道奉天城有钟楼呢。一会儿我打个电话给奉天医院的朋友,看他有没有办法恢复。”
第267章 《盛京时报》馆
郝运说:“您的朋友还真多。”
刘森笑笑:“在中国,办事没几个朋友怎么行?”郝运心想一百年后的中国还是这样,估计那时候的人谁也想不到。吃完饭,刘森非要带着郝运去报馆,郝运心想,这要是死活不肯,多少就有些反常,只好同意。反正他是从一百年后过来的人,全中国怎么也找不到,登了也是白登,自己也没钱,既然刘森这么热心肠,那就让他出钱呗。
回到店里不久,两名店伙计也都到了,刘森安排好之后,就在路边叫了辆人力车,跟郝运上车后,刘森说:“小西关高台庙。”车夫拉车就出发,郝运坐在车上,看着两边的街景,虽然才早上七点,但街上的行人已经很多,大都行色匆匆,穿长袍的比穿中山装和西装的明显要多不少,郝运心想,看来民国初期的中国人还是喜欢穿中式衣服,他还在幻想,自己要是也来上一件长袍,会是什么样。
边行边看,郝运觉得要是真穿越到这个时代,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自己在现代也没有父母,亲人也不多,而且还要经常四处躲避仇家,现在回到1918年,虽然是旧社会,但自己有文化,在当时也算是高学历人才,怎么也能混口饭吃。而且以前从小说影视剧和课本中了解过,民国时期还是有很多令人向往的东西,那时候的中国人还很传统,国民风气整体比较淳朴,说不定自己还能有一番作为呢。
郝运这么想着,忽然又回想起刚才的记忆中有“四处躲避仇家的”内容,他顿时紧张起来,是不是又记起什么了?自己在2018年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要到处躲仇家,得罪过谁吗?
奇怪的是,郝运越是这么认真回忆,就越什么也记不起来。
人力车从四平街往小西关走,路上两旁都是店铺,有的刚刚开门,老板和店伙伴还在卸窗户和门上的板子。有的则已经开业,一般都是饭庄和小吃摊,通常都是在路边摆着很多小桌,食客们都围坐在桌边吃着,无非也是油条、豆腐脑和米粥之类的东西。郝运看到这些食客当中,既有穿破旧短衣的,也有穿讲究长袍的,还有穿西装的,但多数还都是那种穿粗布衣裤的人,而且无一例外,全都是面黄肌瘦,好像长年吃不饱似的,而且还挺黑。但那些穿西装和长袍的就好得多,面皮白净,也没那么黑瘦。
看着这些吃着热气腾腾食物的人,郝运心想,如果之前的猜测是有人设局给自己看,但这得多大的局?从农村到县城,从县城到鞍山,从鞍山到沈阳,到处都是群众演员,演戏给自己看吗?去哪找那么多面黄肌瘦的人?现代的中国可不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