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书库 > 窥天神册 > 第173节 >

第173节


“署长,你应该知道我来干什么。”郝运在椅子里坐下。
署长连忙说:“当然当然,肯定不是看我来了!我已经调查过,您身上确实有三百块钱银元和一块怀表,被我们的警员给搜走,那其实也是为了寻找证据。现在好啦,水落石出、真相大白,您是清白的!所以,这些钱和表理应归还给您,放心,一毛钱也不会少!您看,都在我这儿呐。”说完署长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钞票和那块怀表,先放在桌上,再慢慢推到郝运面前。
郝运是又惊又喜,喜的是能拿回东西,惊的是怎么有三百块钱,不是才一百九吗?难道署长说错了?
署长又笑着说:“您数数,看钱少不少。”郝运用手把东西搂到面前,先看那块怀表,没问题,就是张一美给自己的那块双开盖的美国货,再数钱,刚好三百块。郝运怕数错,就又数了一遍,仍然是三百块钱钞票,有五元也有十元的。但郝运记得很清楚,之前张一美给自己的钞票全都是“中央银行”发行的,而这叠钱当中,有一百零五元是“奉天兴业银行”发行的那种四厘债券,也就是一块钱能顶十二角钱的奉天省本地钞票。
很明显,这是署长另外添了一百多块,凑成三百元整给自己的。郝运只能理解为这是署长在拍自己的马屁,以为自己跟张作霖真有什么关系,于是讨好自己。他微微一笑,装成老手地把钱和表收进口袋。署长问:“怎么样,没少吧?是不是三百块钱?”
“没错,”郝运微笑着,“刚好三百块钱银元。”
署长嘿嘿地笑,又压低声音:“郝先生,有两个问题想向您请教请教,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您说!”这么痛快就拿到钱和表,而且还多收一百块钱,郝运心里高兴,他知道一百块钱对于民国时期来讲是什么概念,那可不是2018年的一百块,而相当于四五千元。有道是“礼多人不怪”,他似乎对这个署长也没那么痛恨了。
署长低声问道:“那个英国人吉姆现在什么地方?”
郝运哼了声:“你问吉姆啊,我真不知道,反正被张大帅关起来了,什么时候放出去,那你得亲自去问他。”郝运吃定这个小小的署长不敢、也没渠道去问张作霖,就像派出所的所长不可能直接给省长或者北部战区总司令打电话一个道理。
“这个……”署长面露难色,“鞍山警察署给我打好几个电话,问什么时候能把吉姆送回鞍山,还说这事已经被人捅到领事馆,要是再不尽快解决,英国人就要到北平去找英国大使!我这警署才多大小庙?但毕竟是事发地,所以我刚才还在找人打听呢!您能来最好,看能不能问问大帅,吉姆先生怎么处理,什么时候放?”
第311章 出气
郝运心想钱不是白拿的,但他哪有路子见张作霖?如果不是自己把张一美那篇文章给按现代的套路改成网络新闻,起了轰动效应,张作霖怎么可能接见自己。但郝运又想,不拿白不拿,这钱是署长主动要给,而不是自己要的,先收下再说。在警署被打成那样,这些钱权当医药费,于是就说:“我看看吧,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
署长连忙说:“最好能尽快,真闹到北平就麻烦啦!”
“你的第二个问题呢?”郝运打岔。
署长说:“哦,这个……不知道郝先生跟张大帅是什么……这个关系?”
郝运就知道他会问,于是笑了笑:“这个不能说,传出去对大帅的名声也不好,你就别多问了。”署长“哦”了声,似乎明白什么似的。
走出警署,郝运还没拐弯,从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郝、郝先生,你等等!”
郝运回头看,却是那名瘦高警察,郝运沉着脸:“干什么?还想把我绑起来?”
“哪能啊,哪能啊!”瘦高警察似乎不希望让郝运觉得他比自己矮太多,一个劲地哈着腰,“之前是小弟有眼不识泰山,要是知道郝先生跟张大帅都有交情,打死我也不敢把您带回警署是不是?您看这样行不行,要是还生气,就给我几个嘴巴,往死里打,什么时候解心什么时候算,怎么样?”
郝运斜眼看着他:“行吗?”
瘦高警察说:“肯定的,您就放心往我脸上招呼吧!”话音刚落,郝运一个巴掌抽过去,他用了十分劲,瘦高警察完全没防备,打得眼泪和鼻涕全下来了,用手捂着脸说不出话。半晌才哈哈笑着:“这下您出气没?没出就再打。”
郝运想再动手,忽然完全没了兴趣,他没想到这瘦高警察之前像凶神恶煞,现在却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还赔着笑脸。他鄙夷地看了看瘦高警察:“不想打了,手疼。”瘦高警察大笑起来,似乎很开心,在郝运走出几十步之后,看到他仍然站在原地,点头哈腰。
离开警署,郝运心想就这人的品行,估计自己的身影消失那一刻,就得被他改为大骂,但无所谓,背后挨骂,耳不听心不烦,至少今天这气出了。还是张作霖厉害,他一时兴起,因为新闻稿改得好而接见自己,还安排了个小职位,就被所有人刮目相看,真是令人感慨。
坐在人力车中的郝运开始考虑给陈科长多少钱合适。仔细想了想,在“大东旅社”最便宜的单人间每晚两毛钱,一个月六块,要是给陈科长五十块钱的话,就相当于住八个月店,而自己能不能在公署的交涉处庶务科干足这八个月还两说,毕竟不属于这个时代,有什么意外,抬腿说走就走,于是就打消了给陈科长送礼的主意。
回到督军府,郝运就在附近寻找那种便宜旅馆,还真找到了。在道台衙门胡同,也就是交涉处的斜对面小胡同里有家不大的旅馆,叫“春生旅馆”,总共有两层,二楼最里面有个房间,虽然旧但能住人就行,反正郝运也不挑,每天三毛钱,按月住的话就是八块,洗衣服每月多加两块。郝运先付了一个月的十块钱,就搬进去。
说是搬,他哪来的行李?最大件就是两套衣服,最沉的是皮鞋,但穿在脚上。店老板还问:“我说您怎么连个皮箱也没带?”
“我是来奉天办事,”郝运笑着回答,“过阵子可能要走,所以没行李。”安顿好之后,郝运向店老板打听哪里有能借用的电话机,给钱也行。
店老板想了想:“那就只能去大西门外的东亚舞场了,我知道那有。”并告诉郝运怎么走,具体在什么位置,哪个建筑附近。
郝运问:“哪里能买到奉天地图?”店老板说书店一般都会有卖的。出了旅馆,郝运走出半个胡同,找到一家书店,买了张奉天地图。见最上面写着“奉天市行政区图”,下面小字标有“中华-民国六年制”,最下方居然还有英文标注,写的是ukdenap字样,左下角还有图例,但写的是“凡例”二字,里面有道路、附属地境界线、铁道线路、马车铁道线路、城壁和土城六种图示。
从地图中能看出,这个时代奉天市的市区就是座方城,四面有八道城门,中央标着“宫殿”二字,看来那时候还没有故宫的叫法。郝运用钢笔把督军府、交涉处、四平街的钟楼胡同、小西门外的大茶馆胡同、大南门外的吉祥庵胡同和大西门外的什字胡同都圈出来,并在下面写上小字。如钟楼胡同就写“胡魁章笔庄”,大茶馆胡同就写“盛京时报馆”,吉祥庵胡同就写“红玫瑰舞场”,什字胡同就写“东亚舞场”。这些都是他去过的地方,另外再标出重要地点,如“奉天驿”就是火车站。
标着标着,郝运发现这张地图上最多的居然不是街道胡同名,而是寺庙道观。他以前在网上看过很多新闻,说中国以前到处都是寺庙,古时候的中国人很封建,就算没钱吃肉也得出钱修庙,只有1949年以后改为社会主义,才开始流行无神论,破四旧时又拆了绝大多数的庙宇。而在民国时期也一样,但郝运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大概看了看,竟不下三十几处寺庙和道观,庙多而道观少。
通过名字就能看出,这些寺庙供奉的神祗很杂,像什么高台庙、地藏庙、火神庙、般若寺、关帝庙、玉皇庙、华岩寺、吉祥庵、三后庙、普济寺、马王庙、天后宫、本愿寺、莲花寺、奉天寺、长安寺、慈恩寺、大悲庙、天齐庙、老虎庙、孙祖庙、万寿寺、依忠祠、八王寺、太清宫、观音堂、僧王寺、三贤祠、太平祠、保零寺……名字五花八门,郝运都看花了眼。居然还有老虎庙,难道供的是只猛虎?有机会得去看看,郝运心想。
第312章 马家爆肚
他又看到在“中央广场”附近的街道名字很奇怪,都是某某町,典型的日式名字。之前,郝运乘坐人力车头一次去红玫瑰舞场的时候,拉车的车夫就说过,奉天在中央广场有日本人的“租借地”,跟北平和天津的租界差不多,中国人不让随便进,看来就是这个地方。郝运大概计算了方位和距离,发现这个“中央广场”原来就是现在沈阳的中山广场,有很多日伪时期的建筑。
从地图能看到,道台衙门胡同离韩成住的金银库胡同很近,郝运心想,不是冤家不见面,说不定哪天还能看到他。
有了地图那就好办,因为离得不远,郝运也没叫车,而是走着去。他把地图仔细折好,揣在身上,以备随时阅读。从道台衙门胡同往西一直走,经过右参赞府胡同、宗人府胡同、奉天府和承德县衙胡同,就来到了什字胡同。这个“东亚舞场”就在路口,门脸很显眼,一看就是高级场所。郝运原来还担心舞场白天不营业,没想到也开着门。
走进舞场,里面的大厅比“红玫瑰”还大,只零散坐着几桌客人,而且基本都是男人之间在聊天。有侍应生过来招呼,郝运说要用电话,侍应生就把郝运领到吧台,让吧台的服务生把电话机从里面搬出来。郝运不知道这种老式电话机怎么用,就让侍应生帮着叫《盛京时报》馆的号码。侍应生按住电话手柄,摇了四圈机座底部的黑色金属摇把。郝运很想笑,觉得这就像现代那种落后的老卡车,或者农用三轮车,司机经常要在车抛锚的时候,拿这种摇把走到车前去摇,帮助启动引擎。
“请给我接《盛京时报》馆。”侍应生说着,然后把话机筒和麦克风递给郝运。
郝运并没听到连接音,估计这个时代的电话还没这么高级。然后,从话筒中传出一个男人声音:“哪位?”
“是白经理吗?”郝运问。果然是白经理。郝运让张一美接电话,在电话中向她汇报情况,称已经到公署的交涉处庶务科报到,成为一名临时科员,专门负责日语翻译。
张一美笑着:“郝先生也给日本人做事了?”郝运连忙解释说不是给日本人做事,而是给省公署做事,只不过以后可能要经常跟日本人打交道,又说了去大东巡警分署讨回钱和表的事,并表示想请张一美和罗飞吃饭,好好聊聊。张一美欣然同意,双方约定晚上六点半在元宝石胡同的“马家爆肚”吃饭。
看看怀表还有些时间,郝运忽然想起两个人来,就乘人力车来到大南门外,在“红玫瑰舞场”对面的胡同口找到卖白糖糕的,买了两块边吃边坐路边。半个多小时后,就看到秋慧端着放香烟的木托盘走过来,她也看到郝运,欣喜地快步过来:“郝大哥,你来啦!找到那个韩经理的家没?”
“找到了,”郝运回答,“谢谢你啊!”心想只过了不到二十四小时,自己却觉得好像过了半个月似的。如果不是秋慧帮忙跟踪,也不会有后面的一系列事件,更不会多得那一百多块钱,和得到张作霖的亲自安排职位。为表示感谢,郝运拿出二十块钱,硬塞到秋慧手里。
她吓坏了:“我、我不能要!这算什么钱?为什么给我这么多?”
郝运认真地说:“这是你帮我赚来的钱,所以我一定要分给你。你放心,没偷没抢,这钱是正路来的,你就收下吧,回去交给你爸妈,派点儿正用场。”秋慧捧着钱说不出话,明显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郝运又拿出五块钱,买了十几块白糖糕、十个粽子,又在街对面的烧鸡店买了一只烧鸡,全都交到秋慧手里。
“郝大哥,我、我真的帮你赚钱了吗?”秋慧仍然不敢相信。郝运笑着说当然,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就行。秋慧眼里流出泪,郝运说:“不用这样,我赚的钱比给你的还多呢!”
秋慧摇摇头:“不是,我不是这个……”
郝运问那是什么意思,秋慧哭着:“我、我和爸妈从来没吃过烧鸡……”
听了这话,郝运顿时无语,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半晌后他才拍着秋慧肩膀:“没事儿,以后只要我还在奉天,就会经常请你吃烧鸡,行吧?”秋慧又笑起来,擦了擦眼泪摇头说不行,她爸爸教过她,不能无缘无故受人的好处,不然就会吃大亏。郝运心想,这么穷的人家,父母居然会如此教育儿女,而大富大贵的人却往往将这种道理扔到脑后,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