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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和第三十九章

  一群KTV中,云诗不算最漂亮,她的独特之处在于虽然置身风尘,全身上下却没有半分风尘气息,如古画中的仕女,典雅精致。尤其是在耿绍昀锐利目光下怯怯的样子,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沈嘉恒诧异盯着她看了片刻,附在耿绍昀耳旁轻声说:“要不,换一个人吧。”

  耿绍昀把目光从云诗身上收回,神色淡漠,不置可否。

  云诗镇定住心神,迈起袅娜步子到耿绍昀身旁坐下,笑靥如花,“先生,来,我敬您。”几杯酒喝下去,眉稍带起了熏醉的娇媚,眼眶却微微泛红。

  沈嘉恒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顾,你怎么会……”

  云诗向他端起酒杯,甜甜笑:“这位老板,赏脸喝一杯吗?”

  沈嘉恒看看耿绍昀,他和坐在身旁另一侧的女人调笑,并没有注意他们。叹一口气,拿起酒杯象征性和云诗碰一下杯,漫不经心的喝着酒。

  吃喝玩乐近十一点,耿绍昀虽然喝了不少酒,头脑还很清醒。接到小小的电话,他立刻起身离开:“你们继续,我先走一步。”

  有人带着醉意问:“昀少,又要去当二十四孝未婚夫?”

  旁边的人拍他一下脑门:“要是能娶到杜家大,别说二十四孝,四十二孝我都当。”

  耿绍昀知道他们喝多了,也懒得计较,笑一笑:“玩得开心点,所有费用记我帐下就行。”

  走出门外,泊车的小弟早已把车开过来,替他拉开车门。正准备上车,听见身后有人叫:“总裁——”耿绍昀回过头,看着云诗气喘吁吁跑到面前:“总裁,您不会解雇我吧?我不可以没有工作的,我、我……”她语无伦次,眼泪漱漱直往下掉。

  “顾,”耿绍昀不动声色,“只要不影响工作,工作之外的时间,你做什么,是你的私事,我无权干涉。”

  顾湘湘安下心,眼泪弄花了容妆,她拿出纸巾一边擦拭泪水,一边恳求说:“总裁,您能不能替我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小小?”

  耿绍昀皱一下眉,“放心,我并不喜欢多事,但是,顾,你有没有想过,在这里见过你的人越多,你以后人生的路就越窄。”

  顾湘湘笑得苦涩:“如果可以选择,谁愿意沦落到这种地步,母亲做手术,我已经欠下您三十万,现在每天还要不断吃药维持身体,我的工作收入只勉强够我们母女的生活费用。”

  “小小可以帮你,而且,她也愿意帮你。顾,为什么不肯接受她的帮助,难道这比沦落风尘还要令你为难吗?”

  “不,我不能再接受她的帮助。”顾湘湘,脸色凄楚,“总裁,谢谢您不解雇我,也谢谢您肯替我保密。”她转身缓缓往回赚光怪陆离的灯火闪烁落在她身上,单薄的身躯不堪重负般,在晚风中盈盈萧瑟,令人恻然。

  耿绍昀在大商场门口接到小小,她购买了许多东西,大包小包堆满汽车后座。一坐进车里,她就兴高采烈的说:“今天采购得真过瘾,那些新上市男装很不错,我替你卖了两条领带,两套休闲衣,还有一双休闲鞋……”

  耿绍昀笑:“行了行了,让你去选新上市的秋装,怎么变成替我买衣服了。”

  小小眨一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我喜欢看你帅气的样子,以前看俊男美女,总不太好意思过于直接,现在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看,真养眼,不看白不看。”

  “贫嘴!”他腾出一只手要去捏她鼻子。

  “哎,小心开车,我风华正茂,可不想红颜薄命。”她笑着躲避,带着一种孩子气的调皮,笑语嫣然,眼中波光流转。

  他心一动,问:“现在困不困?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好啊好啊,”小小喜孜孜点头:“反正明天是周末,今晚熬通宵也没关系。”

  车子转来转去绕过许多弯,小小是个路盲,总觉得这条路很熟悉,却想不起是通往哪里。当弯弯的河流出现在面前,笑容凝固在了她的唇。耿绍昀没有察觉,兴致勃勃拉着她下车:“小时候,大舅母带着嘉恒和我来过几次,和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古风古韵,很有特色吧?”

  桨声灯影、笙歌曼舞,与最初看见的景致一模一样,是没什么变化。她暗暗瞟一眼耿绍昀,不忍心拂他的兴致,勉强笑:“是,是很有特色。”

  “这里白天冷冷清清,看不到什么人,在夜间,倒是通宵达旦的热闹。”他带她坐进一艘画舫里,招手向船家要来一盏精巧的小灯,“放河灯吧,据说许下的愿都能实现。”

  小小托着精美的河灯,轻柔放入碧波中,仿佛一幅画般,耿绍昀看得心旷神怡。浮灯在河面上随波逐流,飘飘荡荡。前方一艘画舫迎面慢慢划来,浮灯飘到画舫的边沿时,一只修长的手从水中把它捞起。小小愕然看见画舫上熟悉的人影。两艘画舫交错而过,他也看见了她,隔着河面飘渺的薄雾向她微微一笑。流光灯影里,他清俊眉宇间有着淡淡的落寂与忧郁。她不知道这样的落寂与忧郁,与她或她父亲所做的一切,是否有关。烛影摇红,船头的歌女拉起了二胡,唱的是粤语版帝女花主题曲《帝女芳魂》,在如此古雅的环境里,唱这首歌倒也应景。小小听着,莫名感到悲伤,低头拿起香茶,一滴泪出其不意落在古朴的桃木案几上。

  耿绍昀的手臂越过案几,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小小抬头,他并不看她,望着那艘远去的画舫,若有所思。

  “绍昀。”小小喊他,想解释一下,张了张口,却又无从说起,他没有问什么,冒冒然解释,似乎反而给人欲盖弥彰的感觉。

  河畔有人在卖酒糟桂花汤圆,风一吹,香甜的气息一直飘到画舫上。耿绍昀回转过头,对着她温和的笑:“这里的酒糟汤圆味道很好,我请你吃。”他让船家帮忙吆喝了一声,很快就有人乘着小船把汤圆送上画舫。一粒粒的汤圆浸在糯米酒水中,晶莹如剔透的珍珠,一口咬下,桂花清香四散。小小慢慢的吃,耿绍昀坐在对面看她,眼底蕴着浅浅笑意。甘醇的糯米酒仿佛甜到心底,一生一世能够这样幸福,便足够了!

  离开画舫,已近凌晨二点,河畔的旗袍店还开着门。耿绍昀突发奇想,决定为小小定做一套旗袍,用在婚礼上穿。店主还那一对慈眉善目的老夫妻,老板娘热情的向小小推荐一件宝蓝色旗袍:“闺女,这旗袍你试穿看看,肯定好看。”小小抵不住她的热情,拿起旗袍进更衣室去试穿。

  绍昀闲着没事,就和老板聊起天来。老板是个热情的老头,告诉他这店里的旗袍全部是他们两夫妻亲手所做,夫妻两人已有二十多年做旗袍的经验,定做一套老式的纯手工婚礼旗袍,至少需要一年时间。

  耿绍昀讶然:“要这么久?”

  “那当然,”老板说得颇为自豪,“做旗袍不比其他衣服,需要精湛的工艺。我们会因人而异,做出适合这个人的旗袍。如果一个人穿不出旗袍的神韵,就是对这种工艺的侮辱,给再多的钱,我们也不会为她制作。刚才那个女孩就很好,能把旗袍穿得韵味十足。”

  耿绍昀觉得老板奉承得有点过了,就笑起来:“她去试穿还没有出来呢,都没看见过她穿旗袍的样子,你能确定是韵味十足?”

  “怎么没有看见过,”老板不服气,说话很直率:“她半年前就在我这里试穿过一件黑色的旗袍,这年头,很少有人能像她那样完全穿出旗袍的神韵,所以映像特别深刻。她试穿过的那件旗袍当晚就被人买走了,开始我还不肯卖的,可那小伙子太有诚意……”

  耿绍昀手轻轻一颤,挟在指间的香烟几乎跌落,画舫上熟悉的孤独身影,小小的眼泪,恍恍惚惚,他仿佛明白了她莫名悲伤的缘由。小小从试衣间里出来,真如老板所说,宝蓝色的旗袍穿在她身上,韵味十足,如此风情,最初却并非因他而展现。

  回去的路上,小小倦极而矛在他身爆她总是睡得很安详。车子开到公寓楼下时,天际裂开了一道灰蒙蒙的光隙。他倾过身,轻拍她的脸颊:“小小,小小,我们到家了。”

  她闭着眼钻入他的怀中,象个赖床的孩子,迷糊呢喃:“别吵,让我再睡一会……”

  耿绍昀不禁笑,看着她酣然的睡颜,吻轻轻落在她脸上。熬了一整夜,他生出些硬胡渣,刺在她的脸颊上,微微发痒。她缩了缩脑袋,还侍执的闭着眼睛。“小小,”他亲她的耳垂,“我们结婚吧。”

  半天没有声响,似乎又睡熟了,耿绍昀怅然叹一口气,她突然睁开眼,“你刚才说什么?”

  “我们结婚吧!”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怔怔盯着他,沉默不语。热切的心一点一点冷却,他松开搂着她的手,语气尽量保持平淡:“算了,你……”

  她猛然在他胸前捶一下,薄嗔浅怒:“你这,怎么现在才向我求婚,害我等这么久。”

  他倒愣住了,不可置信的看她。她窘迫得两颊绯红,声音如蚊呐:“哎,你说过的话,可不能反悔,男子汉大丈夫,一言……”声音越来越低,低到最后,几不可闻。

  笑意在他唇边慢慢绽开,渐渐变成愉悦的哈哈大笑,他重新搂住她,“不后悔,打死也不后悔!”心情如第一缕破云而出的阳光,所有阴霾一扫而空!

  小小还来不及把决定结婚的消息告诉父亲,就先接到了傅传玉的电话:“惜若,你快点回来,宇哥情况很不好!”她向来沉稳持重,小小第一次听见她惊慌失措的语气,不由也慌了神。

  耿绍昀不住宽慰她,“我已经让江去订最近一趟航班的机票,我们很快就能达圣弗朗西斯科见杜世伯。”

  一种不祥的感觉盘据心头不去,她反反复复说:“爸爸身体一直很好,这次也不会有事的,对不对?”其实,并不怎么笃定,上次在圣弗朗西斯科医生就已告诉过她,父亲的身体已是外强中干,只不过,她不愿意相信罢了。

  他握着她的手,每一次都耐心回答她:“放心,不会有事,杜世伯对我说过,还等着做外公呢,这次过去,我得抓紧时间提亲,免得时间长了,他老人家反悔不肯把宝贝女儿嫁给我。”她终于哧笑出声,依靠着他宽厚的肩,恐慌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最近一趟去圣弗朗西斯科的航班于当天下午一点半起飞,江雅秋送他们去机场。刚办理完毕登机手续,耿绍昀接到了医院的电话:沈韵心从商场的楼梯电梯上摔落,正在医院急救。什么是祸不单行,这就是了,小小见他焦虑不安,又反过来安慰他:“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你快去医院看看阿姨,到了那爆我给你电话。”

  耿绍昀看她一眼,熬夜加上忧心,她的脸色很憔悴。他始终是不放心,结果前来送他们登机的江雅秋,变成了坐飞机的人,耿绍昀临时改签机票,让她陪小小一起去圣弗朗西斯科。

  匆匆驱车赶到医院,耿绍昀意外看见顾湘湘坐在急诊部门前的长椅上,“顾?”

  “总裁,”顾湘湘站起身招呼。

  “我母亲——,怎么回事?”

  “上午十点钟左右,我碰巧在新天地商场,看见一个人从商场电梯往下跑时,可能是不小心,把站在电梯中央的耿夫人给撞倒了,导致她从电梯上滚落下来,肇事者逃逸,当时情况紧急,我只好先送她到医院。商场应该有监控录像可察,我已经报警……”

  “谢谢你,顾。”他暂时没有心思顾及其它,又急问:“我母亲现在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还在里面急救……”正说话,急诊室的门就打开了,护士推着移动床出来,医生跟在后面。

  耿绍昀急切冲到床爆躺在的母亲虽然脸色苍白,但神志还算清醒,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一些,他看向主治医生。

  “耿先生,”医生也认识他,“不用担心,您母亲其它伤势都是一些擦伤碰伤,影响不大,唯一比较严重的是左小腿骨折,已经打好石膏,小心休养一段时间就会康复。”

  沈韵心需要在医院住上一些日子,顾湘湘忙前忙后办理完毕一切手续,天色已经不早。“顾,”沈韵心感激,“辛苦了,这次真是多亏你救我。”

  顾湘湘谦逊笑:“耿夫人不必客气,我在总裁秘书室工作,这些本来就是我的份内工作。”

  耿绍昀一夜未矛又忙碌一整天,已经十分疲倦。沈韵心看见儿子满面倦容,心痛的说:“绍昀,你回去休息吧,我这里有特别看护照顾着,没什么事了。”

  耿绍昀点一点头,对母亲说:“我明天来看你。”

  “顾也忙了一天,还没有吃晚饭。”沈韵心交待:“绍昀,请顾吃餐饭,再送她回家。”

  没等顾湘湘婉拒,耿绍昀已经拿着车匙走出病房,她匆忙跟随在他身后,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到了医院门口,他才回过头招呼:“顾。”

  顾湘湘走上几步到他面前,“总裁,您不必……”

  “顾,谢谢你救了我母亲,”他打断她的话,递过一张支票,“今天辛苦你!不过,真抱歉,我很累,不能请你吃饭,也不能送你回家。”

  顾湘湘没有伸手接支票,“总裁,如果今天我不在这里,医院里的所有事项,您是不是会让私人秘书陈来办理?”

  他神色倦怠,但还是点了一下头。

  “那么,我也是您的员工,这些事本就是我工作的一部份,您已付过工资,不需要再另外付钱。”她并不如同胜天里的其他女员工那样对他有所畏惧,仰起脸迎着他的目光,“至于送耿夫人到医院这件事,当时我并不知道自己所救的人盛夫人,换作另外一个人,我也会这么做。您之前给我三十万救了我母亲一命,以我现在的状况,明显不可能有钱还您,请您就让我为您母亲做点事作为回报,这样,我心里会好受一点。”她说完,扬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回头冲他颌首微笑,不卑不亢,“总裁,再见!”

  耿绍昀看着她离开,真是一个矛盾的女人,为了成全自己所谓的骄傲与尊严,不愿意接受小小的帮助,也不愿意接受他的支票;却又为了钱,跑到娱乐场所去出卖骄傲与尊严;难道她认为这样的生活,会更好过一点?他算是开眼界了,很特别的一种类型。

  第二天,去医院的路上,他接到小小的电话,“绍昀,我到家了。”她的声音听起来疲惫黯然,完全没有回家后的欣喜。

  他问:“杜世伯情况怎么样?”

  “不怎么好。”她叹气,“你说得对,做女儿做到我这种程度,真够可耻的,我居然从来不知道他的身体……”她顿一下,却问:“阿姨呢,怎么样?”

  “左小腿骨折,现在医院住着,过一时间就能康复,其它没什么大碍。”

  小小放下心:“替我问候阿姨,我可能要留在这边陪爸爸一段时间,没办法去看望她,你帮我向阿姨解释一下。”

  “小小。”他喊她一声。

  电话那端,她声音很低柔:“嗯——”

  他突然觉得愧疚,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把她捧在掌心里,唯独面对他母亲,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甚至努力讨他母亲的欢心。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何必这么辛苦。

  “等母亲出院,我就过去陪你,还有——”他停一下,“我想你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见她低低的声音:“我也是。”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但可以想象到,她抿唇偷偷的笑,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两泓新月。拿着电话,他无声微笑,满腔柔情,心也变得起来。他喜欢新奇刺激的东西,也欣赏美好的事物,但是,他只爱小小,这一点,他从来就很清楚。

  医院里再次看见顾湘湘,耿绍昀并不觉得意外,意外是沈韵心的态度。顾湘湘似乎很投她的缘,才一天时间,她就熟稔亲热的喊着“湘湘”,而对自己的准儿媳,她至今还生疏客气的称呼为“杜”。母亲住院的日子,耿绍昀每天下班后去看望她,总是能看见顾湘湘在尽心尽力照顾着她。一帮世交的亲朋好友去看望沈韵心,见到顾湘湘,大多数人稍稍意外一下,然后冲着他暖昧的笑:“行呀,正牌未婚妻刚离开没几天,替补的就来了。”沈韵心显然越来越喜欢她,人前人后,一提起顾湘湘就赞不绝口。对于这一切,他只是冷眼旁观,不置一词。

  沈韵心出院那天,提出要让顾湘湘搬入沈家大宅与她作伴。耿绍昀终于与母亲面对面坐下,心平气和的问:“先是林薇珊,再仕湘湘,妈,你究竟想怎么样?”